第31章
文/乃兮
不知是交上去的木盒有问题，还是京城中皇帝身体再度欠佳，即便远在边塞，容宁能感受到京中暗潮汹涌。
官位不停变动，皇子不停遭难，更离谱的是皇后的凤印都在这种关头被交给了贤妃。就连嫂嫂送来的信里也透露着京中事多，让她好好在边塞放宽心听君令，家中一切安好。
三年述职期到，她爹回去了，没想到她真成功留在边塞镇守。她亢奋到当晚让人出去买羊，第二天在军中带着大家一起烤羊吃。
美滋滋和小花共享一只小羊腿。
她爹平安再次回到边塞，她又高高兴兴请全军痛饮一杯乌梅茶。
在边塞除了日常训练和琢磨如何更好防范外敌之外，靠着和袁景辉识的那点北狄字，容宁慢慢看懂了一些木盒中的信件内容。
她先让袁景辉将她全家的名字都翻成了北狄的文字。学会全家名字后，她在所有信件中找寻容轩名字，发现只有一封信与兄长有关。
这封信提了有容轩在，诸多事不易传递。
只有来信，没有回信。容宁也不知道罗卜藏青回了对方什么话。
也就是说，写信的人与兄长之死绝对有关，但关系是否密切，暂且未知。
容宁见自家亲爹至今没找她聊信件内容的事，猜测信里关于兄长之死的内容应该很少。她哥当年最大的疏忽，还是高估了罗卜藏青的人品，再加上军中恐有小细作。
不然凭罗卜藏青，单打独斗打不过她哥。否则也不会一被围剿，轻易死在她手中。
容宁看完这封信，只剩一个念头：“唉，兄长就是心不够脏。”
当然，以上全是容宁“自认为”。
要是军中包括京城中年长者知道她的“自以为”，肯定会露出“你疯了吧”的眼神，并且怀疑自己白活了那么多年。
不是谁都可以在年仅十五岁、身体还没有长成的情况下，一对一打斗时从不落于下风。从几百里之外用重弓射杀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
超过两百里，重弓射出的箭所带的力道已经极为微弱。火器也不过是五百到八百里射程。要千里之外杀敌，得靠五人左右拉动的床弩。
容宁硬生生靠毁了一把重弓，成功射中了罗卜藏青。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个人说起都要“非人哉”。
边塞大捷，有定国公指挥得当的功绩在，但要是没容宁，真没那么容易轻易杀了罗卜藏青。罗卜藏青自己都猜不到有人能那么远射杀他。
但她自个觉得只是普普通通的厉害。
当然这种认知上的误差，也不能全怪容宁没见识。
不说大乾，历朝历代在军事上都喜欢“吹牛”。重武的朝代，武官喜欢把自己吹嘘得很厉害，好增加士兵们的气势。不重武的朝代，文官热衷于把武官吹嘘得很厉害但战败了来贬低武官不会打仗。
十万军兵出征能说成五十万，其它细节方面可想而知。很多兵书讲究细节上的严谨，但众人教容宁的时候，要承认自己不如容宁已经够憋屈，自然忍不住会说“你是很厉害，但历史上也有很厉害的，比如谁谁谁”。
容宁被教得无知无觉，带着这种认知偏差，成功年纪轻轻混上了少将军，比兄长容轩拿少将军位都快。
容宁哪怕自小在侍卫营里和侍卫们“骗来骗去”，也没想到有些“骗局”历史久远，贯古通今。她只当乱世容易出英雄，那些英雄都能这么厉害。她对比其他人是厉害，对比古人不过尔尔。
好在这些认知偏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与敌互通。
容宁认真琢磨着木盒里的信，试图找出木盒身后人。
她翻译着这些信件，隐隐约约察觉到来信的人在让罗卜藏青为他找东西。
而来信者为此付出的是各种钱财，以支持罗卜藏青上位。
往后要是边塞开通互市，会给这种人更大的机会去捞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提让一些人做一些事。边塞不管如何，属于天高皇帝远，又拥兵镇守，实在难测。
容宁每回想这些，对陛下的敬重之心便会不由自主加深。
光边塞是否能开通互市就有利有弊，要考虑极多。
天下江山不止边塞，身为帝王一天要操心的事比牛毛更多。
对比起圣上，争权夺势的皇子们不过如此。
容宁“嘶”了一声，深深闭上眼，随即放下信件藏好，在屋子里原地愤愤打起了拳。
又想起了七皇子。
有的阴影是一辈子缠绕上，甩不掉了啊！
……
京城。
“圣上……殡天了！”
太监一声又一声“殡天”将悲痛从京城皇宫传递到天下各地州府，丧钟响起，举国默哀，为帝王挂白七日，禁一切喜事。
皇帝遗诏一并公开，引得无数臣子与百姓落泪。
“朕此生仓惶即位，幸不算辱命。近三十载，兢兢业业，终有所得。然至今细思，尚有所愧。可叹力竭，难以改革推行，盖天命也。自此便交于子孙与众臣。七皇子少劼，聪明仁孝，处事果决，宜即皇帝位，群臣佐之。其余诸事遵皇考遗制，不可烦臣扰民。”
遗诏后面更是细碎说了一些内容，七品以下的官员不准进京吊丧，也不准百姓过于折腾耽误农务。边疆固守的将士更是三品以下不准动身入京，不要大动干戈。
明面上的遗嘱如此仁善，私下的吩咐也留了一手余地。
除七皇子外，一部分皇子被圈养，大部分皇子被封了王位，送去各个封地。曾经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大皇子，则被勒令亲自守陵。
皇后与贤妃升为皇太后与皇太妃。后宫暂由皇太妃管理。
只是即便帝王如此仁善，对于其他人而言，该争的时刻就是这种关键时刻。七皇子尚未娶妻又无子嗣，再加上身体常年欠佳，未必堪当大任。
一场权势的争夺硝烟，在新皇登基前夕，于京城中彻底撕开。
秦少劼站在宫殿门口，一身素白孝服，半垂着眼帘。
风吹动衣角，宫中厚重的房屋色泽映衬下，更是将其病弱身躯带起了一股悲凉。此时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心中难忍哀愁。
全盛红着眼眶，在秦少劼身边轻叹：“这些争权夺势的，有几个是真心在替陛下难过呢。”真要是为陛下着想，就该和首辅大人一样，真心实意为辅佐新皇而做准备。
那才是陛下的遗志！
如今人还没下葬，这些人就红了眼！七皇子殿下几乎天天忙着处理政事，真心实意与贤妃在为陛下身体操心。有能力又孝顺，凭什么不适合继承皇位？
没过多久，何祥匆匆赶来。
秦少劼抬起眼，开口：“何祥，全盛说京中不少人并不是真心为父皇难过。”
何祥朝着秦少劼行礼，恭敬说着：“殿下放手去做吧。陛下心里有数，早已与首辅大人和锦衣卫吩咐过了。”
帝王的仁慈是给新皇造就立威的机会。
何祥跟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太清楚皇帝心思。这么多年来，唯有七皇子最得帝王心意。有情却不沉溺于情感，有手段也不利用手段为恶。治国用人都颇有能力，连利用人心都最为像皇帝。
在经过太医再三肯定七皇子只是看上去体弱，其实已经养好了身子。皇帝才终将帝位传给七皇子。
他低着头很快听到了这位即将登基的七皇子再度开口。
秦少劼声音淡淡：“既然不难过，那便陪葬。”
一月不到，京中血流成河，几乎染红天。
新皇登基，踏着尸骨和血泪上位，终坐在髹金雕龙木椅上。冕旒十二串轻微晃动，露出其后带着水雾的黑眸。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首辅方文栋实在忍不住，在书房里指着桌上那只木鸟：“陛下，您下次上朝能不能不要把这个木雕放在龙椅上？”
大家虽然都低着头，可还是看得见的啊！
正常皇帝，谁带个木雕上朝的啊？
秦少劼看了眼木鸟：“这是已故容少将军所雕，现容少将军所赠。”
首辅方文栋沉默一瞬，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帝认为定国公一家肯定会尽心辅佐新帝。原来容家兄妹与陛下年少时有交集。他以前真不知道。
秦少劼下一刻的话，让方文栋内心一跳，仿佛被看穿了念头。
“之前不说，是因为父皇和容家都不喜欢皇子与容家人纠葛太深。”秦少劼坐在位上，注视着人，“现在说，是因为朕信得过方卿。”
方文栋很感动，但在这段时间和新帝接触，已逐渐懂新帝：“陛下想做什么？”
秦少劼：“想成亲。”
方文栋很满意。要结婚是好事啊。后宫稳定，子嗣充足，帝位才稳定。皇帝后宫里没人，各家各户都摩拳擦掌的想要给新皇后宫里塞人。现在不说无非是因为先帝才走，不敢贸然开口。
以前新皇登基，基本上皇后都是辅佐新皇的功臣家里所出的女子。
方文栋一时脑中已有了无数人选，面露诚挚笑容：“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秦少劼微点头：“容宁，容少将军。定国公之女。”
方文栋笑容僵硬：“陛下？”
秦少劼深深叹气：“日思夜想，终成执念。朕当初其实和父皇说过，可惜被拒了。”
方文栋内心的小人此刻恨不得踩上书房的桌子，指着面前看似病弱的新帝大骂：被拒了还敢提，你是不知道为什么吗？人家好好在边塞值守，你让人当你后宫之人。
你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