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靖宗声音洪亮：“太子殿下机敏聪慧，为国为民，定不会放任奸诈为非作歹。”
大概是姜然许久没说话，陈靖宗掩唇咳了一声，“姜姑娘？”
姜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对陈靖宗说，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马上就来陪你了。也不知道过阵子见到赵淮安，陈靖宗脸上是什么表情。
姜然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干活吧。”
陈靖宗：“姜姑娘，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然：“管你真的假的，我也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官的，在我这儿，干活就是干活，不许多问多看，干完才能回去，明白了吗！”
陈家可怜是可怜，但姜家也不富裕。
陈靖宗垂下头，“明白。”
陈蓉对着陈靖宗的背影叹了口气，父亲少时三元及第，很快就入朝为官，在这儿磨磨性子也好。至于陈靖宗说的回去，陈蓉只当是玩笑话，若是能回去，何必流放。况且，祖父已经走了，就算回去了，这一路上吃过的苦，失去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陈靖宗有担当，剩下的甜菜自己跑多几趟运了回来。
剩下的事就是洗净削皮切细丝，把甜菜里面的汁水榨出来，就能熬糖了。
都是手上的活，陈蓉做过这些，轻车熟路。陈靖宗蹲了不足一刻钟，就起身活动脚踝和脖子。
姜然：“……”
陈靖宗声音发虚，“年纪大，骨头受不住，见谅见谅。”
姜然道：“歇没事儿，只要把今天的活做了就行。这些今天得全弄完，弄不完天黑了也不许走。”
五千斤的甜菜，姜然想五日弄完，尽早去卖，不然等白氏就该发现了，疼她是疼她，可姜然和陈靖宗一家走得太近了。
陈靖宗干活还没姜然利落，干得慢，加上天热，汗很快就把他衣衫打湿了，脸也晒得通红，看着分外狼狈。
唯一看得过去的是，陈靖宗做的虽然慢，但做事细致，不会有意偷懒，歇下那就是真干不动了。
停下的时候陈靖宗去河边捧了水洗脸，又喝了一大捧。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锄头镰刀划破的伤痕，也有做粗活磨出的水泡和茧子。曾经执笔挥斥方遒，如今只能困在这里，算不上苟且偷生，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陈靖宗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快又去削皮切丝。
从早到晚，只有熬糖是姜然自己盯着，工钱日结，傍晚时分姜然给了陈蓉十六文钱，“明儿一早过来。”
红糖这回用盆装着，这回做的晒出来应该有四十多斤。
明早继续收甜菜做糖，姜然这一天够累的，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陈靖宗：“明日我们父女绝不会迟了。”
对陈靖宗来说，这一日的活比以前在地里三天还要累。
手心因为握菜刀变得通红，最主要的是，为人父者，还要女儿跟着自己受累。
陈蓉看陈靖宗一脸愧疚，道：“父亲不必内疚，女儿觉着现在挺好的，女儿以前没赚过银子，如今都是自己赚的，今儿和父亲说了许多话，也请父亲不要执着于过去，早日把这个家撑起来才是。”
陈靖宗伸出手，拍了拍陈蓉肩膀，“为父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这一晚陈靖宗没睡，在外面也不知道在捣弄什么。
余氏醒来看了几次，远远看一会儿，又垂下头回去。
次日一早，姜然就收到了陈靖宗递上来的纸，大略看着，是个机器，难不成是榨汁的？
姜然问道：“这是什么？”
陈靖宗道：“姜姑娘，在下曾在工部任过职，工部主管朝中的工程事项，所以在下想了这么个器械。姜姑娘请看，只需要按压这个长杆，甜菜的汁水就能从旁边的木管流出来。而且，不必削皮，用石灰沉淀一下里面的杂物，便可省去一些繁琐步骤。”
陈靖宗说这些的时候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姜然不由一笑，“图纸我收下了，但这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今儿还是得干活。”
瞧陈靖宗脸上带着笑，姜然又道：“你这儿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留着笔墨。”
陈靖宗没有立刻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有些东西，丢不得。”
姜然：“这个还不错，马上就秋收了吧，你们虽然没地，可依旧得跟着干活，这几日抓紧点。”
话只能点到这儿，若是陈靖宗做出一些器具，让榆阳村秋收轻便一点，他们分得粮食也会多。
姜然不知道在原著中陈靖宗有没有做这些，兴许做了，也许没做，就守着废太子的坟头等赵淮瑾找过来。
如今不一样了。
陈靖宗愣了愣，“在下会把事情做好。”
陈蓉松了口气，她怕姜然觉得父亲不务正业，不管有没有用，眼下事才是最要紧的。
做过活的人都知道，累第一日疼的是第二日，陈家父女全是咬着牙干活。
姜然倒是不觉着多累，等到第四天，图纸上的器械终于做出来了。
按照陈靖宗的形容，姜然管这个叫榨汁机。
做榨汁机的是村里的老木匠，因为姜然爷爷是里正，也没收太多钱，就要了二十个铜板。
姜然多给了五个，“这个是我小叔用的，我爷还不知道，劳请您帮帮忙，先别跟我爷说。”
打着姜成富的旗号，村里人不会多嘴找不痛快。
老木匠乐呵呵就答应了。
有了榨汁机，事半功倍，石灰可以从药房买，用的不多，一石的甜菜汁加上五合石灰即可。
剩下的那几百斤的甜菜，很快就榨好了汁，机器是陈靖宗想出来的，他用的最熟练，只需要把甜菜洗洗切成碎块，然后压动长杆，就能出汁。
剩下的渣滓从另一头出来，可以喂猪喂鸡，省时又省力。
更不用再费心削皮，总而言之，机器带动生产力。
对陈靖宗来说，再不用做体力活，轻巧不说，而且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其他事。他想着要秋收了，做点机器好用，家里人做不了体力活，在这上面出出主意也好。
因为找人做了榨汁机，买的甜菜就不够五千斤了。
姜成富对此颇有怨言，“陈家那么多人，本来流放到这儿就是干活的，让他们干就行了，非要弄那劳什子榨汁机，花钱不说，你说你让他们那么轻巧干什么。”
姜然道：“小叔，有句话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给的五日，我也没耽误。况且，有了这个，日后做糖会更快，做得更多。小叔，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听话不就行了吗。”
姜成富脸色不太好，姜然笑了笑，“而且我觉着让陈靖宗做那些活儿，有点大材小用了。”
姜成富：“跟你说过离他远点……”
姜然：“你听我说呀，他说他从前在工部，会给下面百姓分发农具，我瞧着他会的东西不少，会做糖会酿酒，估计还能晒盐。”
姜成富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致，“盐？”
盐铁由朝廷掌控，姜成富也是胆子大，什么都敢打听。
“我猜的，我的意思是他稍微露出来一点咱们不就发了嘛。”姜然脸上堆着笑，“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先做点农具，咱们秋收轻快点。若是真能做出来，我爷那边不也是一件功劳吗。”
姜成富没说话，而是捏着下巴，眼睛转的飞快。
姜然怕他找陈家麻烦，赶忙道：“小叔，陈靖宗以前是做官的，什么人都见过，现在流放到咱们村，我估摸着他也没什么在乎的了，有时看着疯疯癫癫的。”
姜成富哼了一声，“我离他们近点都怕招麻烦，你也别跟他家那丫头走太近。”
姜然点了点头，“我全听小叔的。”
次日一早，姜轩便带着几个朋友去南面的遥城了，马车租不起，只租了驴车。因为姜有田的关系，路引十分好弄，只不过姜轩说的是跟朋友出去见世面，过两天就回来，做糖的事姜有田便一直蒙在鼓里。
倒是买甜菜这事儿让白氏知道了，后头买甜菜姜然都打着姜成富的幌子，白氏把姜成富骂了个狗血淋头。
甭管在外头啥样，在姜家姜成富只能缩着脖子挨骂。
他没说买甜菜要做什么，话咬的紧，白氏让他在家里待几天，“不许出去乱跑了，一天天没个正形，成天出去鬼混！”
姜成富：“娘，我做的就是正经事。”
白氏：“正经事个屁，银子银子花光了，以后我一文钱不给你！”
姜然躲得远，姜成富也没想过把事儿推到小辈身上，虽然主意是姜然出的，但是他自己答应的。
姜然理亏，回来的时候她给姜成富带了点好吃的，两根小棍儿，上头沾着一个琥珀色裹着果仁儿的小块，“小叔你尝尝。”
姜成富嫌弃地看了一眼，“啥玩意？”
姜然道：“叫麦芽糖，我跟陈靖宗学着做的，里面加了松子和榛子，又香又甜。”
姜成富今天才被骂一顿，全是因为姜然，要不是她，也没这么多事儿。姜轩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样呢，要是货没卖出去，他真就全亏了。
他瞥了眼姜然，伸手把麦芽糖接过来，塞进嘴里，是挺甜。
“行了，又不怪你，这几天先不做了，等你哥回来再说。”
姜然没去过遥城，她以为两三天就能回来，谁知道姜轩第五日才回来。
姜轩活像逃难回来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黑一块土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