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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Chapter 21

作品:假斯文| 作者:二狮|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2022-03-08| 下载:二狮TXT下载

谢昭只听到了关门声,并没看到许言,他对着摄像头微微一挑眉。蒋天遥连忙摆手,表示别理他,没事儿。

“穿上吧,”谢昭的眼神似笑非笑,一句话说得慢条斯理,“我等回家再检查检查。”

蒋天遥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你刚才说到哪了?”谢昭回忆了一下,“和受试者沟通很累?”

“哦!对对对!”提起这个蒋天遥就倍感心累,一肚子的槽可以吐上三天三夜,“本来嘛,大伙儿听说参与试验有钱拿,就都挺感兴趣的。签协议的时候,我告诉他们这是一种没怎么在人身上试验过的新药,暂时不能保证疗效,还可能会有未知的副作用,一个个的就不敢来啦!”

“你是不是傻?”谢昭一声低笑,“别和他们强调药物‘从未在病人身上使用过’,也不要强调‘药物疗效与副作用不明’。反正他们八成大字不识,签了协议也不知道自己签了什么。”

蒋天遥反感地一皱眉:“哎,可我们怎么能骗人呢!”

“没有骗人啊。临床二期已经证明了这药是安全的,反正吃不死人,最多没有疗效。你就说‘这是一款丙肝新药,免费,但疗效不能保证,由于我们会使用参与者的医疗记录,所以参与者会得到一定的补助’,其他都不要提。”谢昭语速飞快地教小孩儿,“这样既没有骗人,病人参与的安全感就高多了。”

“可是,受试者应该是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自愿参与’的临床试验的。”蒋天遥强调了“完全知情”这四个字,一字一顿的,说得特别认真,“正是因为他们大字不识,我才应该解释得更细致一些,确保他们明白自己即将要参与什么。你那么说的确没有骗人,但就是在利用他们的无知给自己谋方便。”

蒋天遥说着说着,忍不住腹诽:难怪你们GxBio在非洲的临床试验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谢昭眼梢微微一挑,看着蒋天遥在屏幕里纠正他时那个较真的小模样,有点傻,但他就觉得小孩儿特别可爱。

其实,蒋天遥说的完全没错。临床试验的伦理教科书,甚至他们上交的试验申请书里,都会强调受试者“完全知情”,如果有文化或者语言壁垒,也需要完善的翻译。然而,就像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一样,现实多半是不按照章程走的。

总会有人图谋“方便”。

但也总会有一些人愿意坚持“正确”。

谢昭也不与人争辩,只是淡淡一笑:“那你就多花点时间和人解释。既然选择了这么做,就别抱怨沟通困难了。”

蒋天遥一嘟嘴,不说话了。

“好了。”谢昭低声哄道,“多大点困难?”

蒋天遥“哼哼唧唧”地捧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

两人没再聊工作,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最早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这个药要吃六个礼拜,十二个礼拜的时候还要再测一次病毒RNA。我最早离开的话,怎么也要等他们稳定吃两周药?”蒋天遥想了想,“或者就直接呆到试验结束了吧,我晕山路,而且飞来飞去怪麻烦的。”

谢昭低笑:“那你多拍几张照片给我看看。”

“拍什么照片啊,我又不是来旅游的。”蒋天遥嬉皮笑脸,顺着话题提出,“但是......我们可以多视频啊!”

谢昭在视频里温柔地一垂眸:“好。”

蒋天遥得了人的允诺,心底喜滋滋的,突然觉得工作中每一个闲暇的空隙都有了盼头。哦,当然,这个空隙里许言不存在,那就更完美了。

最后,蒋天遥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这才收拾收拾出门。一出去,他就看到许言坐在公共区域,正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块儿分水果。

许言看到蒋天遥,诚惶诚恐,笑得格外热情。他连忙把一叠刚切好的小甜瓜推到他面前,点头哈腰:“哎,房间里太热了,遥哥快来吃水果!”

他假装在脸上大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偏偏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欲盖弥彰,用力过猛的味道。

&nb分水果。

许言看到蒋天遥,诚惶诚恐,笑得格外热情。他连忙把一叠刚切好的小甜瓜推到他面前,点头哈腰:“哎,房间里太热了,遥哥快来吃水果!”

他假装在脸上大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偏偏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欲盖弥彰,用力过猛的味道。

蒋天遥:“......”太热个鬼,才二十五度好吗!

他尴尬地拿牙签戳了一片小甜瓜,放进嘴里“咔嚓”一声,香脆可口,清香四溢,胸口的郁结顿时烟消云散,就连许言这小伙子看起来都眉清目秀了许多。

蒋天遥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好吃!哪儿买的?”

他这几年糙惯了,比不上许言精致,隔几天就要补充水果维生素。

“嘿嘿嘿,就在那个周末集市。”许言摸了摸后脑勺,傻笑道,“这儿别的生活条件不提,但水果是真的好吃又便宜。集市上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里头是红色的榴莲,紫色的小香蕉,不过我没敢买。”

蒋天遥也来了兴趣:“下回我也去看看。”

......

在蒋天遥给受试者们孜孜不倦的“科普”之下,500个随机抽取的病人,最后有321人答应签署临床试验的协议。

蒋天遥长出一口气,对这个结果相对满意。

诊所已经开始着手给每一位病人做初始检查——丙肝病毒基因类型、当前丙肝病毒载量、是否已经演化成肝硬化、其他用药史等等。

眼看着一切即将步入正轨,半路又杀出了一场小事故。

当时,蒋天遥正坐在办公室里整理受试者病例,按不同基因分型把大家分成了不同组。看着看着,他眼皮突然抽了抽,然后,窗外就传来了拖鞋打在地上的“啪嗒”声。

蒋天遥一听就知道是谁。

许言最近入乡随俗,把自己的阿迪耐克扔去一边,学缅人每天都趿着一双人字拖。

那声音从远到近,紧接着,蒋天遥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遥哥遥哥遥哥遥哥——”

他叹了一口气,疲惫地转过身:“什么事?”

“不好了,阿朗村出事了!”

很快,许言身后跟来了一个棕色皮肤的小姑娘,娅蒂,是MediCorp给他们配的翻译。小姑娘是印度东南亚与华人多国混血,别看她年纪不大,但精通中英缅三国语言,还能讲几句掸邦当地少数民族的话。

这会儿娅蒂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补充道:“我们之前从阿郎村招募来的病人,这会儿一个个都嚷嚷着要退出!”

蒋天遥皱起眉头,顿感头大:“为什么啊?”

他废了这么多口舌,苦口婆心劝人加入的,怎么突然又要退出了呢?!

阿朗村离圣玛丽安诊所只有十几公里,在北面,离小勐拉更近一些。这村子恰好位于金三角的中心,明面上没人说,但背地里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毒|品交易以及人口走私的小据点。所以,当地二次针头使用、卖|淫屡见不鲜。这也导致了这片区域里,丙肝乙肝HIV等以血液、性传播的流行病比例奇高。

由于艾滋病的国际关注度很高,当地的艾滋疫情有所控制,但肝炎依然泛滥成灾。光阿朗村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寨子,被蒋天遥抽到的丙肝病人就有五十几个。

原本,临床试验的相关事宜都已经谈好了,但突然阿郎村里的病人开始相继退出,这会儿已经走了二十几个。

听娅蒂说,阿朗村里有个老巫医,德高望重,平时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他,所以老人家说话很有分量。

当时,有一个病人摸不准自己是否应该参与临床试验,便去询问了老巫医。结果老巫医竟然劝他不要参与,他说之前也有村里人去...参加过外国人的试验,结果那药吃了人就没了,对方拍拍屁股就走,没有负任何责任。

老巫医七十多岁了,在这种穷乡僻壤实属罕见高龄,大家都觉得他见多识广,肯定不会说错。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讲,那人自然是不敢再参与试验了,紧接着,这条消息不胫而走,阿朗村的病人们纷纷来辞。

蒋天遥听完,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哪里冒出来的野鸡巫医,治病全靠驱魔作法,还胆敢对科学指手画脚!先不说二十几个病例挺宝贵,更怕老巫医的言论发酵,到时候一个溜得比一个快。

这怎么行?!

许言苦着一张脸:“遥哥,咱现在咋整啊?”

“还能咋整啊,那个剐千刀的老巫医住哪儿?”蒋天遥把一沓病例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走,怼他去!”

许言连忙拉住自己的小老板,满脸堆笑:“遥哥,您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他心想,老板您这哪里像是去怼人的,您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去把老人家一棍子打死灭口!

“好。那就不怼他了。”蒋天遥翻了一个白眼,“我们温柔地去用科学感化他!”

......

在娅蒂联系了阿朗村之后,老巫医便很大方地邀请他们去他家喝茶。老人家并不知道蒋天遥,但圣玛丽安诊所这些年为当地医疗做出的贡献,他是看在眼里的。那些西方医生,的确能治疗很多他不能治疗的病。

老巫医家光线很暗,点着缅香,到处都摆着一些传统医学器皿,以及一些佛教的小玩意。老人穿了一身藏红色巫医长袍,上面绣满了当地民俗花纹,他一头银丝,脸上黑黝黝的沟壑就好像是刀刻出来的一样。一时间,蒋天遥几乎分不清他眼睛的缝隙与眉头上的皱纹。

他学着娅蒂的样子向老人行了个当地礼,老人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好几个因为老巫医那一席话而决定不参加临床试验的丙肝病人也来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用当地语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蒋天遥都不需要娅蒂翻译,就能从周边的眼神与窃窃私语中感觉到大家对自己的不信任。

而娅蒂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些话她翻译也不是,不翻译也不是,还得圆润一下措辞,免得冒犯蒋天遥。

但总结下来,大家不信任他的原因有三——

一则,蒋天遥是中国人。中国人在当地的口碑不太行,唯利是图,骗子较多,他们更相信金发白皮肤的西方人。二则,蒋天遥天生面相显嫩,不少人觉得他这么小,能懂些什么医学道理?许言那就更不用说了,丫本来就是一个臭毛孩子。三则,就是有老巫医口中的死亡案例在前,大家都担心突然翘辫子。

蒋天遥:“......”

他一个劲儿地和大家解释自己手头这个药已经通过了临床二期实验,或许会有一些类似恶心、腹泻、头晕的副作用,但绝对不会出现服药致死。他还问了老巫医当年那起死亡病例的细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娅蒂不太擅长阿朗村少数民族的语言,沟通似乎总有信息缺失,会谈几度陷入胶着。

直到一位丙肝病人的媳妇,一位头盘花布的掸族妇女,凑在老巫医身边耳语了片刻。老巫医点点头,她才获得首肯,更大声地把话说了出来。

顿时,议论声就小了下去。

蒋天遥盯着她,莫名觉得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缅甸女人皮肤都偏黑,蒋天遥有点脸盲。他看向娅蒂:“她在说什么?”

娅蒂看上去也有点诧异,小声翻译道:“她说她以前在一个MediCorp的项目上见过你,你让这里很多人幸免于感染乙肝。”

蒋天遥突然想起来了。

他之前来过圣玛丽安诊所,做的是乙肝疫苗接种,以...减少当地乙肝的患病率。

疫苗是需要冷藏的,运输极其不方便。然而,当时运输的过程中就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70%的疫苗都报废了。预算有限,MediCorp根本就没有钱再去进货一批新的疫苗,但以现有的疫苗数量,又不足以接种足够的人群来形成疫苗的“群众免疫效应”。

由于当地乙肝传播最常见的三种方式是重复针头,性,母婴,蒋天遥灵机一动,决定优先接种瘾|君子和妓|女。

但是,这两类人群平时都不愿意主动暴露自己,蒋天遥便想了一个办法——他先找到一名妓|女,给她接种,并告诉她,如果她能再带一名同伴来接种的话,可以获得一个小礼物。就这样,蒋天遥通过“特殊群体内部交流”的方式,硬是把所有疫苗都给发了出去。

最后项目的结果竟然十分成功,当地乙肝发病率一下子被控制住了。

而此时在这里给大家讲故事的女人,便是当年在诊所帮助蒋天遥接触妓|女的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