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院长的声音透过风声格外清晰，陈夏和虞离不由都愣了一下。
裴游？是同名还是……？
来不及多想，虞离被一个小孩紧紧抱住腿,那小孩脆生生地喊：“哥哥！”
虞离不用低头，都能知道这稚嫩的童音来源谁。陈夏更是瞪大眼睛。有点离谱了，幼年版本裴游？
院长在后面追赶，看见虞离，哎哟一声赶紧把小孩抱起来。“虞离，你怎么想到今天回来？”
以往虞离都是冷漠的打款人，从不过问孤儿院半点事。院长很喜欢他爽快打钱屁事不多的行事风格。
两岁小孩在女人的臂弯里，水润的葡萄眼亮晶晶地看向虞离,好像虞离是什么稀世罕见的珍宝。
裴游喜爱的目光让虞离觉得陌生又熟悉,有一瞬间,他好像被拉回副本，裴游牵着他的手，说喜欢他。
“虞离？”
院长的声音拉回思绪，虞离稳了稳心神，“有点事，就回来了。”
似乎是听懂了院长的话,怀里她幼年版本裴游伸直了胖乎乎的手，朝虞离的方向晃悠,嘴边还挂着口水,口齿不清：“鱼鱼，抱。”
院长笑,“裴游很喜欢你。”
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现在从别人口中听到，似乎又多了层别的意味。
虞离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几个小孩围在附近，等他们谈话结束，马上就围堵过来，把虞离淹没。
陈夏都拦不住。
百分百美貌无差别攻击，不过一分钟，虞离已经被一堆孩子淹没。七八个小孩挤在一起，争着上前要虞离抱或者抱虞离，就连一向招小孩子喜欢的院长都被挤到一边。
裴游馋得鼻子都红了，嘴巴的口水流到胸前的口水巾里，一边假哭一边不停在院长怀里挣扎，“鱼鱼，要鱼抱……”
虞离还在被小孩围困，不管发生什么都游刃有余的青年此刻手忙脚乱，抱着这个安抚那个，表情再这么淡定，也无法掩饰手足无措的慌乱。
尤其院长把裴游放下，裴游像只炮弹一样冲进人群，想直接把围着虞离的小孩都挤开，但是出师不利半路摔倒，只好你倔强地站起来，皮都没破就夸张地哇哇大哭，企图吸引虞离的注意力。
可惜虞离是个大忙人，裴游只好自己努力，一边哭一边往里面挤，嘴里嘟囔着虞离的名字。
“鱼、鱼……鱼鱼！”
被小孩和虞离遗忘的院长、陈夏碰头，聚在了一起。
院长是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不管是体态还是面容都十分温婉，气质更是温柔，言语和举动都让人十分舒适。
她看向陈夏，“你是虞离的朋友？我听他说，他今天会带朋友过来。”
陈夏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身边有一个声音更快地说：“是呀，我和虞离是很好的朋友！”
什么动静？
陈夏：？
院长：？
把绷带除去，换装过后的谢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快乐地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啊！”
谢生穿了虞离宽松的黑色外套，帽兜脱下的那一瞬间，绷带下过分英俊的一张脸差点让人认不出来这是之前的绷带怪。
出于“废物利用”，谢生把脸上卸下来的绷带包紧了桃心尾巴，让尾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cosplay的道具。其次他还把虞离的牛仔裤子穿出了七分裤的效果，站在那里，还以为是哪家公司跑出来的模特。
陈夏懵逼，院长也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是说来两个人么？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个人。
她不解：“陈夏，这是？”
陈夏尴尬地笑了笑，试图和院长解释：“这是我们的另一个约好的朋友，他比我们要晚一点到。”
院长恍然大悟，也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笑眯眯地点头：“虞离有你们这么靠谱的朋友，我很放心。”
好像靠谱的朋友陈夏：“哈哈、哈哈。”
不太靠谱的朋友谢生骄傲：“是的，我不会让主人孤独的！”
院长表情微妙地停顿，似乎空白了一瞬，“主人……？”
陈夏：“………”
他就知道有人听到这个称呼会觉得是什么奇怪的play！为什么他们不能私底下喊！！
偏偏谢生还笑得灿烂，“对呀！”
院长目光堪称诡异，在“理解”和“我不能接受”之间反复纠结，看得陈夏都有点不忍心，开口说这是闹着玩的。院长却还是不相信，在各种纠结之后释然地安慰自己似的呢喃：“主人、朋友一样的主仆也可以的。”
谢生面带笑容地嗯嗯，然后偷偷和陈夏说：“院长怎么神神叨叨的？”
陈夏手捧莲花，闭眼安详：“没事，院长就是在进行某种净化心灵仪式，不用想太多。”
谢生了然地点头。
陈夏看看小孩堆里的虞离，再看看面色纠结的院长，又看看谢生，选择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谢生立刻变得怨妇“他就是不想带我来，肯定是嫌弃我丢人。”
“可是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我怎么能不来QAQ”
在来之前，谢生在网上查阅了不少“抛弃你的人有什么表现”、“被抛弃了怎么办”、“如何挽留抛弃你的人”………“偶然一次霸总外出遇见白月光，霸总看着女主说‘她回来了’，你可以离开了，v我50聆听女主的复仇计划”………
等等奇怪词条，最后决定自己上阵，亲身实践。
陈夏顺着谢生的视线过去，发现那些小孩子真的很喜欢虞离，就算虞离冷脸不说话，他们也能叽叽喳喳围着虞离说上一大堆。
谢生也看着，眼睛里有自己都没发现的迷恋和温柔。
青年在小孩堆里，似乎已经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变成了麻木，时不时低头和几个小孩说话，神色还算得上温柔，身上闪耀青涩的母性。
虞离被他们拉着蹲下，有几个小孩想要往虞离身上爬，谢生大步上前，把那几个小屁孩拎了起来，然后发现其中一个是缩小版本的裴游。
他拎起来，和小裴游对视。
小裴游穿着破旧的蓝色背带裤，胖嘟嘟的脸流着口水，打小就能看出来是标准的帅哥胚子，白嫩得好像是从豪门里跑出来的小少爷。
被拎着起来，小裴游四肢在空气中不停划动，向虞离的方向挣扎，口齿不清地哭哭大喊：“鱼、我要鱼…！鱼，呜呜呜…坏人！”
谢生可没忘记在副本里裴游看他家主人的眼神，他阴恻恻笑了一下，“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吧。”
小裴游也像是好斗的小牛，稚声稚气地慢吞吞说：“你放我下来！”
“我当然会放你下来。”
谢生优雅微笑，然后特地把小裴游放到了小孩堆里虞离注意不到的最角落。
小裴游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有点迷惑，似乎在迷茫——咦，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挤进去，为什么又被赶出来了？
过了两秒，他才意识到，是刚刚那个坏人把他放到这里的。
小裴游眼睛里憋了泡眼泪。谢生非常高兴地说了句不用客气，然后深藏功与名地离开，留下嚎啕大哭的小裴游。
谢生：=v=＋＋
很好，今天也在消灭情敌√
…………
虞离被谢生解救出来，几个小孩被会动神奇的绷带吸引了视线，转移注意力不再围堵虞离。
他心有余悸地被谢生抱住，分出点心神问：“你怎么来了？”
谢生不语，留下一句非常傲娇的哼，虞离也不惯着他，见他不回答，抬脚就要往陈夏和院长的方向走。
谢生急了，“主人，你多问两句，哄哄我不行吗？”
“有什么好哄的？”虞离莫名其妙，“你生气了？”
谢生有一点生气，但所有的郁闷在见到虞离的那一刻早就没了，他摇头：“没有。”
“那哄什么？”
谢生咬手帕，幽怨：“哄我。”
“你只哄年轻的我，成年的我就不需要哄了吗？”
虞离思考了一下，无奈地抬手揉揉谢生的脑袋，“够了吗？还要怎么样？”
谢生乖巧地垂着脑袋，正想得寸进尺回答，就听见虞离又说：“其实你来，我觉得很高兴的。”
“！！！”
谢生藏在身后的尾巴差点就要绷不住跳出来疯狂摇晃，他咽了咽口水，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盯着虞离，像是摇尾巴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的大狗，“主人，我能亲亲你吗？”
“回去再说。”
谢生眼睛亮亮的，“和上次的一起吗？”
虞离：“嗯，一起。”
谢生兴奋之余又觉得怀疑，“主人，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说过什么了？”
被拆穿的虞离面色不改：“没有，我记得。”
“那你说说。”
虞离：“……我不记得了。”
谢生就知道！！他小媳妇地跟在虞离后面也不敢发脾气，哼了一声，“我会帮主人回忆的。”
他会在实践当中，和主人好好回忆回忆。
小裴游已经被院长抱起来了，哭哭啼啼地说有个怪蜀黍欺负他，他要鱼鱼安慰。院长熟练地给他拍背，拍着拍着小裴游就咬手指睡着了。
也太像了，五官都是长大后裴游的复刻。
陈夏看着眼前几乎是裴游缩小版本的小孩，欲言又止。院长看出了他的纠结，慢悠悠地说：“有些事情不需要深究，你看到的就是事实。”
暖心孤儿院院长，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女人，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深思。
陈夏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这个孤儿院到底是什么地方，院长这么神秘，还收留了缩小版本的裴游。
目前看来，孤儿院和逃游绝对脱不了干系。
陈夏思考了一下，用了一个最稳妥的说法试探：“院长，你知道我们这一次是来做什么的对吗？”
院长笑笑，“猜到一点。”
她抱着小裴游哄睡，“虞离是个很独立的好孩子，从来都不会让我担心，看到他现在有这么多的朋友，还愿意回来看我，我很高兴。”
陈夏对她的话表示赞同，又问：“院长，孤儿院每年会收留多少孤儿？”
院长摇头：“数量太多，记不太清楚。”
摆脱了小孩的虞离和谢生正在往这边来，院长笑眯眯地看过去，“孤儿院的小朋友还是这么喜欢你。”
虞离和院长相识多年，没有陈夏这么拐弯抹角，他直言：“院长，我想看一下我的档案。”
院长仿佛早有预料，没有疑问，“跟我来吧。”
进入大门穿过走廊，一路上都有不少小朋友探出头好奇地看他们。
陈夏和虞离谢生走在院长身后，小裴游嘬着手指头在院长怀里熟睡。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体重还是不轻，但院长抱得轻松，步履轻快，好像是抱着一只小猫。
那些小孩看得最多的就是虞离，虞离被看惯了，没什么反应，他低声：“刚刚缠着我的那群小孩里，我看到了张永萌。”
张永萌是《校园诡谈》副本里遇到的玩家，陈夏还记得她标志性的双马尾。孤儿院里幼年版本张永萌也扎了双马尾辫，小脸水灵可爱，非常有辨识度。
陈夏也把院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他陷入沉思地呢喃：“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在孤儿院里发现了幼年的裴游、张永萌，一个曾经是逃游npc，一个曾经是逃游玩家。
裴游在副本里死亡了，那张永萌呢？
张永萌也死了吗？
假设张永萌也在副本中死亡，那么是不是代表，孤儿院和逃游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且孤儿院是逃游死亡玩家和npc的转生所？所以孤儿院一年才会收养这么多孤儿，一年才会有如此大的花销。
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再抬头，已经到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口。
院长把熟睡的裴游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盖好被子，在柜子里翻找档案，随意道：“进来吧，不是有事情要问我么？”
院长很随和，他们也没有再顾忌什么礼节。很快，几个人分别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摆了几份档案。
院长：“这些是虞离和裴游、张永萌的档案。”
陈夏越来越觉得这位院长的身份神秘。
院长不仅知道他们要来，还知道他们要查谁的档案，清楚他们在意裴游、张永萌的身份，直接把档案拿出来了。
院长把手按在最中间那份属于虞离的档案上，“在打开这些档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虞离，你遇到他们了吗？”
这是只属于虞离和院长之间的对话。
院长暗黄色的眼睛很浑浊，是柔和五官中最为锐利的存在，认真看人的时候那种浑浊加重了身上尖锐的气质，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
“你一定是遇到了他们才来找我。你的回答决定了我会给多少档案资料给你们，并且这几份档案只能打开一次，我希望你们慎重决定是否打开。”
空气变得焦灼逼仄，虞离当机立断，“不打开。”
院长笑了，“嗯，你很聪明。”
到手的资料再次被拿走，院长坐下来给他们斟了几杯茶，好像这时候，才是真正开始会客的时候，她慢悠悠地开口：“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我可以回答你们两个问题。”
谢生做旁听，陈夏和虞离决定一人问一个。
陈夏问的问题是开始就疑惑的，即使有猜想，他也想要得到院长的肯定，“裴游为什么在这里？”
院长喝了口茶，“不用怀疑，你们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句话相当于肯定了他们的想法——孤儿院就是逃游死去玩家和npc的转生所。
那么在孤儿院长大的虞离，是不是也死了一次？丢失的那一段记忆是关于前世？
想到这个可能性，陈夏和谢生同时看向虞离，虞离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提问：“院长，孤儿院和逃生游戏是什么关系？”
“交易关系。”
院长说完便不再愿意透露更多，“今天孤儿院志愿者少了点，你们来都来了，帮忙做点工作再离开吧。”
…………
做完志愿工作已经是晚上，回去的路上，陈夏和谢生都罕见地沉默。
陈夏开车，谢生和虞离在后座，谢生不停地揉捏虞离的手。
虞离烦了，“你们想说什么？”
谢生嗓音沙哑，像个傻子似的贴着虞离的肩颈，难过地说：“主人，你死过一次。”
正好是路口红绿灯，车子停稳，陈夏不由透过后视镜看向虞离。
陈夏也很担心，说不清楚担心什么，但是他很害怕虞离想不开。这样的说法很奇怪，因为目前还没遇到过虞离想不开的事。
虞离的回答一样很让人放心，“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事没必要去计较。”
刚好是绿灯，陈夏握紧了方向盘，继续开车。
“可是我心里很难过。”谢生眼睛都红得湿润，他一点也不介意在虞离面前坦露自己的软弱。
“主人，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这么难过，但我不会让你死第二次了。”
语气肉麻得虞离都恨不得自己耳聋，可谢生的表情实在是可怜，好像你推开他，下一秒他就会哭出来一样。虞离只好忍住推开谢生的欲望，“我真的没事，你不用多想。”
谢生还贴着虞离的肩颈，依赖地蹭蹭，“好吧，那你如果遇到了前世的情人，也不准抛弃我。”
虞离：“………”
“谢生，我有时候都想掰开你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谢生很实诚：“都是主人，我去网上问过，他们都说我这是千金难买的恋爱脑。”
其实网上说的是一文不值的恋爱脑。当时谢生还生气了好几天，最后自己把那个骂他的评论举报了才觉得扬眉吐气。
“恋爱脑，狗都不吃。”
虞离面无表情地吐槽，却没有推开谢生。
前排的陈夏假装自己是小聋瞎。
————
这一次的假期预计长达半个月，虞离并不打算这么快下副本，于是在陈夏的软磨硬泡下，虞离勉强答应了和他一起回老家看爷爷奶奶。
回老家都避免不了舟车劳顿。虞离在陈夏订飞机票的时候就反悔了。但谢生也想要虞离出去走走，于是当着他们的面撕开了一个空间裂缝。
单纯又无辜地说：“主人，这下子可以出发了吧？”
虞离：“………”
陈夏：！！谢生goodjob！
两个人为虞离出门成功击掌。
虞离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忍住了想把这俩二货赶出去的欲望。
提着行李箱，他们踏进了空间裂缝。
然后诡异地听到了熟悉的系统机械声。
——【编号147258，玩家虞离登入游戏。】
【系统001竭诚为您服务。】
滋滋——……
【副本《旧宅》载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