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
早饭开始没两分钟,谢四撒气似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
虞离人设向来嚣张跋扈，和谢四也不对付，抓住机会就开始嘲讽：“果然已经提前在厕所吃好了。”
谢四怒目而视：“谢六,你别太过分！”
谢家六个儿子，三个女儿,虞离这位假货在谢家里和单川同排六。
见他生气,青年心情畅快似的也把筷子往桌子放，抬了抬下巴，“我过分什么啊,受不了就滚出去。”
谢四气不过，拿起筷子又要继续吃，虞离已经示意下人把他面前的餐具撤了下去。谢四脸色铁青，眼神恨不得把虞离吃了。
虞离重新拿起筷子，似乎很满意他愤怒的表情，慢条斯理道：“爱吃不吃，别给我在这里摆脸色。”
然后又在谢四的目光下，给姜舟夹了个包子，淡声：“姜舟,你是我的人,做事可以嚣张点，别叫某些脑子不好的人欺负了。”
某些人脑子不好的人谢四：“………”
尤其他看不顺眼的那条狗姜舟嘴角微扬,脸色清淡却抑制不住的喜色，“明白了,少爷。”
谢四阴郁地握紧拳头。
狗男男。
虞离现在是谢家家主，谢四和他硬碰硬没好处，谢四沉着脸离开了餐桌。临走前还弄出天大的动静，以为虞离起码会看他一眼,没想到虞离头也不抬，谢四顿时更气了。
虞离气走谢四，却在心里想着其他。
虽然是死对头，但谢四不像是会杀他的人，对他不仅没有杀意，更多的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和谢一一样，虞离同样不明白那股怨来源什么。喜欢他？爱而不得？有些可能，但更多的可能不仅仅是这个。
谢四性格执拗偏执，心性太过小孩，杀他的可能性不大。
杀人嫌疑排除，接下来就是队友候选。
谢四更不像是陈夏或者谢生，他找不到他们身上存在的任何共通点。
总结：谢四既不是谢生也不是陈夏，也没有杀人嫌疑。
想罢，虞离再没有关注谢四，而是低头认真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谢家大宅的佣人又有了新的八卦。
“瞧瞧，谢四少爷出去的时候气的脸都红了。”
“不过新老爷长得真俊。”
“是啊，每日花天酒地气色还这么好，改了作息后气色更好了。”
青年不常早起，每日作息颠倒，都是下午才起床，属实夜猫子。即使这样熬夜厉害，也丝毫不损颜值，只不过脸色苍白了些，身上气质颓靡不堪，像是被揉烂了的玫瑰花落在瓶子里，汁水殷红得惹人眼球，一颦一笑嚣张又颓靡。
这两日每天早起，睡眠充足，显然气色好了不少，苍白唇色也变得有了点血色，像是到了季节的花，张扬艳丽。
“长得好看也没用啊，那几位少爷小姐都不喜欢他，天天盘算着要把他拉下台，我估计再过两天，谢家就要变天了。”
“哎，就是可惜了那张脸。”
几个佣人聚在一起悄悄说八卦，很快被管事的抓到，“议论什么？主人家的八卦岂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每个人都要罚钱，等会儿就去管家那里领罚！”
谢家老爷子在的时候，向来不管这些家事，但是大夫人却管得很严，尤其禁止仆人说家里的八卦。
但老爷子去世没多久，大夫人也跟着去世了，谢家只有这几个少爷小姐管着，但他们又忙着工作，对下人的管理放松不少。后面姜舟打理谢家，一并清理了一批喜欢说闲话的下人，还让管家盯紧，看谁喜欢说闲话，说一句就扣钱。
钱从每月的工钱里扣，扣的钱还会分给发现说闲话的人。
因此谢家的下人说闲话时都十分小心，没想到都特地躲在角落里了还会被发现。
几个下人只能自认倒霉。
…………
早饭结束，虞离和姜舟往外走。
先前过来天边乌云阵阵，瞧着就要下雨，现在用完早饭，走到大宅门口，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
姜舟带了把黑伞，他撑开，“少爷，已经照你的意思约了陈家那边的人。”
约了东街最大的酒楼风雅楼，同样是谢家的产业。
虞离看着这么大的雨，有些不想动弹，原本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下午几点？”
“下午两点。”
现在是早上九点，还有很多时间。
夏天的雨水来势汹汹，冰凉沁人心，但出去就意味着鞋子裤脚袜子会湿，黏腻腻得非常让人不喜欢。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飞溅的雨水激烈打在台阶上，可以想象溅湿一双鞋子需要几秒。
虞离原本想逛谢家宅子的心思也没了，他兴致缺缺，“既然约了下午，那下午再去。”
姜舟看出了他的懒惰，正想着提议坐车去，一辆车就停在谢宅大门，车窗降落，谢五那张娃娃脸出现在视线里。
谢五有一张很可爱的娃娃脸，俊朗可爱，少年感十足。但这样一张娃娃脸下，是锻炼得健美漂亮的身材。
不是过于夸张的猿背蜂腰，也不是干瘪难看的肌肉，而是恰到好处、线条流畅的健美。
简称娃娃脸，狼狗身。
谢五就比虞离大一岁，以前是谢家里和虞离关系最好的人。就算在虞离被发现是假少爷，也没有主动嫌弃虞离，而是对虞离多加照顾。
然而姜舟却不喜欢谢五，因为他从谢五身上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他们都对虞离有欲望。
谢五趴在车窗上，狗狗眼发亮地看着虞离。
他这假货六弟，长得是越来越好看了。
虞离小的时候就圆滚滚的可爱，进入少年时期身姿抽条，那张脸褪去婴儿肥，初露出些锋利的美丽。现在进入青年时期，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把那张脸的清冷压下去些，张扬热烈得如同盛季的红玫瑰。
因为那张脸，虞离处处留情的轻佻性格也被称为多情风流。
谢五从小爱收集好看的人和事物，虞离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玩具，他最喜欢虞离这样可爱又敏感的人，于是他和虞离成为了朋友。
他把虞离当玩具，虞离把他当朋友、兄弟。
在虞离假少爷身份曝光那一天，谢五怕失去这个玩具，偷偷跟着大哥谢一去找虞离，在大哥离开之后，才从旁边躲着的三角梅花堆里出来。
虞离当时被谢五吓一跳，眼泪还呆呆地挂在脸颊上。
谢五站在三角梅盛开的墙头上，背后是烧红的天际，他紧张地扒着墙，“哥，我要跳下来了，你接着我点。”
怕他就这么跳下来，虞离慌得不行，眼泪都来不及擦，笨拙地张开手，“你跳，我接住你。”
假货六弟很傻，好像没发现三角梅花丛里偷偷放着的爬墙用的梯子。谢五那时候只是躲在花丛里，脑子一热就爬了梯子上墙头。
真傻啊。
笨得好像用一颗糖就能拐走。
墙头上的谢五眼神暗了暗，收了点力气从墙头上跳下来，稳稳地跳进了虞离的怀里。
只不过落地的时候，他脚不知怎的没使好力，抱着虞离在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成年没多久的虞离脸颊红红的，眼尾也还有抹受惊的红意，急促的呼吸声打在他的耳侧，像是小动物受到惊吓之后的不安。
谢五和虞离还抱在一起，谢五的呼吸也很快，但谢五不是害怕，是兴奋。
六弟身体好软好轻，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好像是害怕的猫咪，可怜又可爱。
夏天的衣衫并不厚，他们的肌肤贴在一起，带来股无法言语的战栗。
谢五微微松了点力道，呼吸更快了，“哥，你没事吧？”
虞离鼻尖很红，脸颊上水珠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草地上，他点头又摇头，“没事。”
其实还是有点痛的吧，谢五看到他手臂都被扎红了。
只是草而已，真的好敏感，谢五想。
两个人从草地上起来，谢五还紧紧地攥着虞离的手。他像是想起了那些人说的话，有些害怕地开口：“哥，你以后会搬走吗？”
虞离抿唇：“谢五，我不是你哥了。”
虞离比谢五小，但谢五总爱撒娇喊他哥，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独属于彼此的称谓。
两人的手炙热汗湿地交叠，谢五心里原本的想法全都被推翻，他失了分冷静，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你就是我哥，我不会认那个人是哥。哥，你别离开我。”
“不离开的。”
这是虞离当时的回答，谢五至今都记得。
那天草地很湿，打湿了他六弟的后背，白色的衬衫湿透了粘在白皙的肌肤上，他抱着他的六弟，虚伪又真实地哭着。
那时的他不清楚为什么会哭，也不知道到底是不舍得虞离，还是不舍得趁手的玩具。
很久之后，大概是虞离被家里人冷落，和姜舟关系越来越密切，离他越来越远，只愿意客气地叫他一声五哥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对虞离的心情。
谢五追悔莫及，却无法修复和虞离的关系。
现在虞离当上谢家家主，每天花天酒地，生活作风让其他人不耻。谢五也不想再忍着了，反正不是亲生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同一张户口本上。
谢五直勾勾地看着虞离，目光热情却不逼迫，让人很舒服。
“哥，你要去哪里？顺路的话一起啊。”
姜舟握紧了伞柄。
谢五还没接触过，可以相处试试。虞离略一思考，答应了。
姜舟撑着伞送虞离上车，替虞离扶着车檐防止撞头。虞离坐进去了，谢五就开口：“哥，车子坐不下人了，让他去别的车坐呗。”
谢五明晃晃地针对他。
姜舟站在车外，明明是夏日的雨水却觉得浑身冰冷。
虞离看了眼，副驾驶还有个谢三，确实坐不下了，他探出头，示意姜舟俯身，凑到男人耳边，“姜舟，下午两点再过来接我。”
在旁人看来，虞离的举动很平常，但谢五嫉妒的目光让姜舟才感觉是活过来了。姜舟罕见地笑了笑，“好，少爷。”
青年似乎是愣了一下，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姜舟，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不愁追不到喜欢的女孩。”
车子驶去，留下愣在原地的姜舟。
姜舟好几分钟才从虞离那句话里回神，他自言自语，“少爷喜欢他笑么？”
驾车驶去铺子办事的时候，姜舟都有些心神不属，忍不住问旁边的下属，“我笑起来好看吗？”
下属莫名其妙，“姜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另一个下属回复：“说起来，姜哥很少笑，要不现在笑一个试试？”
姜舟想了想，自己确实是很少笑，没有参考下属也不好回答，因此他咧开嘴，对着两位下属笑了一下。
下属A：“………”
下属B：“……？”
姜舟长得俊没错，但脸也不是这么用的啊，这是要吃小孩？
姜舟已经恢复面无表情，“怎么样？”
对上姜舟真诚求问的目光，下属终究不愿意伤害他们姜哥，吹了几个彩虹屁，心里却吐槽，到底谁说姜舟笑得好看的！！站出来挨打！！
车上的虞离打了个喷嚏。
谢五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座的谢三递过来一张手帕。
虞离道了声谢接过来。
谢五只好问：“感冒了么？”
虞离摇头，开玩笑道：“也许有人说我坏话也不一定。”
谢五也笑，“哪能，怎么会有人讨厌哥？”
虞离笑了笑不作声，副驾驶上的谢三自从递过来一张手帕之后再也没有说话，好像一个透明人。
谢五和谢三是同一个娘生的，关系不密切也不生疏。副本背景里，谢三才是谢家老爷子遗嘱里真正定下的继承人。
和其他有瑕疵的傻逼兄弟不同，谢三从小便体现出过人的学习天赋，冷漠是冷漠了点，但待人处事都让人挑不出错误。
虞离和谢三的关系说不上好坏，记忆里他只是捉弄过几次谢三，然后再没有然后。
谢三冷漠，他也不凑上去贴冷屁股，两人就再无交集。
虞离作为家主上任的那一天，曾经远远地感受到谢三看过来的目光。距离不够近，他无法判断谢三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谢三会不会为了抢夺家产，计划五天后把他杀了？
毕竟他坐的，原本就是谢三的位置。不管是谁为了目标努力好几年，最后被人半路截胡，都会恨得想把那人杀掉。
虞离决定在这之后再试试谢三的态度。
再说回谢五，这位瞧着没什么心机的娃娃脸，实则是心机最重的，惯会装可怜撒娇。并且谢五不是没智商，只不过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上了，对家产没兴趣而已。
也不清楚是不是懒得掩饰，谢五心思不难猜，几乎都写脸上。
虞离暂时把谢五撤去嫌疑人名单。
至于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是陈夏和谢生，还需要再看看。
虞离看着空气，脑子里已经转过好几种猜测，直到谢五问他：“哥，今天要去哪里？”
“下雨，不想去什么地方，借你们车随意逛逛。”
青年随意地倚着座背，眉梢眼角都是散漫。这样懒散的神态，发丝散的弧度却好似精心设计过，衬托出主人的美丽。指尖又掐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好像置身纸醉金迷的名利场，旁人来去匆匆，他却始终自如。
谢五眼睛马上亮了，“我也没事，哥和我一起？”
虞离没回答，副驾驶上的谢三出声了，“谢五，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谢五答应了谢三今天去铺子里考察。他们兄弟几个，除了谢五以及态度不明的谢三，其余人都恨不得虞离第二天下台。
谢五想要和虞离独处，可怜地哀求道：“三哥，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谢三只是说：“谢五，不要太任性了。”
谢三从小到大都性格冷漠，谢五不怎么敢惹他。唯一出格的一次就是，谢五和虞离一起恶作剧把谢三写好的作业藏了起来。
那一次，谢五被他娘打得半死，虞离只是被谢三拿着学堂里老师打人的戒尺，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手心。
后面谢五和虞离在病床上碰头，谢五在病床上，被打得红彤彤的屁股朝天。虞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旁听谢五哭诉。
谢五哭到一半，正骂着谢三，谢三就出现在门口，黑曜石似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们。
谢五马上闭嘴，坐在小板凳上的虞离还有点懵。
谢三站在门口，背影逆光。初中生的年纪，身形青涩却沉稳可靠。虞离以为谢五还要挨一顿打，结果谢三最后只是说，“谢离，爸找你。”
是的，那时候虞离还叫谢离，还是谢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可不管虞离是假少爷还是真少爷，谢三好像都没什么所谓。
虞离记得那天他偷了谢三作业，谢三拿戒尺要打他。远远的他听到谢五被揍的嚎哭，在谢三把戒尺拿出来的时候，他也开始假哭，想要谢三手下留情。结果哭着哭着，假哭变成真哭，越哭越难过，还抱着人谢三一起哭。
谢三都愣了，最后用戒尺打他的力道轻得不行，打完手都没红，还摸了摸他的脑袋，往他手心里放了颗糖。
再之后，虞离作为假少爷被抛弃到偏远的院落，好几次出来都看见谢三站在他院子门口，像是不小心经过，发现他之后，谢三就离开了。
偶尔的，虞离在谢三站过的地方还能看见好几包包装严实的糖果。
那种糖果很贵，谢三却买了很多放在他门口。
虞离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副驾驶的谢三。
谢三有可能会是陈夏或者谢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