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带虞离回到陈家,后面还跟着个谢二。
参与了“寻找虞离”活动的陈家人并不奇怪虞离和陈一一起回来。
陈家的家风要比谢家团结许多,“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共进”的和谐思想几乎要刻进陈家人的骨子里。
陈家人不会去围观虞离和谢二,但不避免有些善良的好奇。
——为什么陈一要找两个谢家人?
几个小孩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溜黑的大眼睛在黑夜里扑闪得像是灯泡,陈一注意到了,用手势驱赶,几个小孩这才你推我、我推你地跑了。
陈一有些无语,回头和走在身后的虞离和谢二解释:“他们没什么恶意。”
小孩子而已,多半是好奇和贪玩。虞离分辨得出目光的好坏,谢二也摇头表示没关系。
“你们还没吃饭,我特地让他们留了饭。大厅里还有其他人在,我怕你们不自在,等会儿我让人送到你们房间里。”
对上虞离和谢二的视线,陈一轻咳,又说:“当然,不是说你们两个住一个房间的意思。你们分开住的,但是饭在一起吃。”
虞离觉得解释这么多的陈一像个傻子,谢二却表示理解,“麻烦你了。”
“没关系,都是朋友。”
陈一推开准备好的客房,让他们随便坐,“你们先在这里,我去厨房催一下饭菜。”
谢二连忙又站起来说麻烦了,陈一摆摆手,给他们沏了茶,不放心地又嘱咐:“今天我们家里来客人了,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能乱跑。”
陈一如此警惕,也不知道这位客人是不是真的客人。虞离了然地看过去,陈一朝他嘿嘿嘿露出一个憨笑,看不出半分撒谎的样子。
怕虞离乱来,陈一再次加码:“总之这里很乱,布局也挺乱七八糟的,如果你们跑出去迷路了就不好办了。”
谢二点头,表示已经了解明白。虞离瘫在美人榻上,懒得动弹,眨眨眼表示自己还活着。
陈一满意地点头,关上门准备离开,没想到门外又站着几个小孩。只有陈一小腿高的小孩们脸上还有不同的好奇懵懂。
陈一认出来,是上次偷看的那几个。
小孩子好奇心重是常事,只需要耐心加以教育引导,好奇心也可以成为孩子们成长的优势。
灯泡一样的眼睛亮亮地齐刷刷看着陈一。终归是自家孩子,陈一叹了口气,蹲下来耐心教育:“不要这样子一直去偷看、议论客人,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会让客人很不舒服,明白吗?”
陈一的语气说不上凶,但他常居高位,身上的气势已经很吓人了。几个小孩被他说得直往后退,目光怯怯的。陈一以为吓到他们了,想说点什么安抚,却听到其中一个小声说:“叔叔,我们没有议论。”
叔、…叔…。
陈一嘴角笑容裂开,僵在原地。
有一个小孩鼓起勇气,小声地问陈一:“叔叔,里面那个白头发哥哥叫什么名字呀?他长得好好看。”
“对啊对啊,叔叔,那位白发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我以后想娶他,嫁给他也可以!”
这一句话引起了其他小孩的共鸣,几只灯泡眼睛又亮晶晶地看着陈一,祈求地拉了拉陈一的衣角。
陈一还是保持着裂开的姿势。小孩又拉了拉他的衣角催促,“叔叔?”
陈一已经恍惚地碎了一地。
什么狗屎小孩子好奇心!!他不是叔叔!!
……………
屋内,虞离和谢二相处,谢二原以为气氛会很尴尬,毕竟他和虞离这几年骂来骂去,就没消停过。现在突然要和谐相处,理应会有几分不自在,但没有。
虞离像一颗果冻瘫在美人榻上,谢二在桌子那里喝茶,两人互不干扰,既不会太尴尬,也不会过分热络,有着奇妙的平衡。
谢二都觉得奇怪,好像他们的默契是与生俱来的。
喝了一杯茶,他听见青年开口:“谢二,你有在谢家得到什么消息么?”
谢二思忖,回忆这几天发生的,“谢五回去说了你决定退出谢家的消息,他们今天晚上应该在讨论印章的事情。”
青年嗤笑:“这么等不及啊。”
谢一已经忍耐了太久,他仿佛一刻都等不及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在谢五口中得知虞离和谢家割席的消息,马上就去虞离的房间里翻出了印章,然后通知召集谢家人,讨论印章的归属问题。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谢家,而告知消息的谢五迟迟缓不过神,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呆了很久。
谢二就是在那之后和陈一一起离开谢家,去小街寻找虞离。
谢二:“最后的印章归属应该是谢一,其他人都没有要争的意思。”
而且明明谢一争了这么久,结果也是符合预期的,谢二却觉得最后谢一也没有这么高兴。
虞离好奇:“单川不插手?”
单川不是已经和谢一合作了么?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趁机把谢家弄得一团糟,然后自己上位。
谢二听外面的一些人说,单川连讨论印章归属的会议都没去。他想了想,没明白单川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单川……我也不太明白。”
单川这个人,你说他想要抢谢家,最关键的时候他不出手。你说他要报复虞离,他派出了人跟踪虞离,最后关头又不过来。行为举止矛盾得很。
谢二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提醒虞离,“你要小心一点,单川很邪门,说不定等一会儿就找上门来了。”
虞离越过谢二的肩膀,挑眉,“确实找上门来了。”
谢二:“………?”
谢二看过去,果然看到单川站在门口,目光挟裹着厚重的情绪,一瞬不瞬地盯着虞离。
陈一又在后面带着一堆人匆忙赶过来,破口大骂:“你吗的,单川你偷偷翻墙没有武德!”
[哈哈哈哈哈谢生,我真的]
[直播间众筹一块钱请谢生去讲相声]
[单川原本很酷,一看就是黑化来复仇的,但是想到这是翻墙进来的,对不起哈哈哈哈]
谢二还在憋笑,虞离清晰地看见单川的眉毛跳了跳,脸黑片刻,然后用力地关上门。
陈一还在继续骂:“单川,你有本事翻墙,你有本事开门啊!”
单川却很固执,他像是听不到陈一说的话,翻墙时候留下的伤口还在流血,地上已经有一小滩血液。
“虞离,我说了,我有话和你说。”
门反锁了从外面打不开,陈一领着人开始踹门。
谢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眼睛有点忙不过来,贸然越过单川去开门的话说不定还要跟单川打一架,因此他最后决定捧起瓜。
虞离一点也不感兴趣和单川的话题,他懒洋洋地拒绝:“我不想和你谈。”
明天是副本的最后一天,谢家那几个达成目的地达成目的,死心的死心,都不太可能会对他动手。现在唯一有可能的对他杀心不死的就是单川,但虞离不仅仅要有可能,他要百分百肯定,杀他的人就是单川。
这样的排除法可比一开始的乱猜要轻松多了,虞离有些遗憾没有最先想到这个方式,这样他不知道能节省多少力气。
青年躺在榻上,姿态散漫,懒懒地看过来时,仿佛什么都走不进他的眼里。
单川时常觉得虞离看似风流,实则最是无情。
虞离看他,真的是在看他吗?眼里真的有他吗?散漫轻佻的态度仿佛谁也可以,但当你信以为真,真要开始的时候,青年又突然喊停,诧异地看着你,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图。
青年最是自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喜欢别人,他只爱他自己,永远最在乎的只有自己。
单川的手指越攥越紧,指缝都开始滴血。他实在是恨极了虞离这样的态度。
从来都是这样,虞离单方面说不玩就不玩,留他一个人。
凭什么?
他计划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这么久,这些年的每一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他都是在把虞离拉下谢家家主位置的幻想中度过。
可现在虞离却说他直接退出谢家,不再和谢家有任何关系。
单川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觉得在乎的东西虞离嗤之以鼻,他不在乎的东西虞离也看不上。不管是他的真少爷身份,还是他对谢家的恨意,虞离都像是游离在其中的旁观者,漠然地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好似随时可以脱身离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虞离分明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分明是他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分明就是亏欠他的、分明就是欠他的、欠他的!
可虞离这么坦然,这么坦荡,肆无忌惮地使唤他,羞辱他,勾引他,最后又一身清白地抽身离开,留下一身狼籍的他。
虞离从不在乎他在想什么,仿佛他恨不恨他,爱不爱他,都和他无关。虞离像是从他生命这场戏剧里路过的路人甲,对他的表演不屑一顾,偶尔看得高兴了,就会施舍一般留下点让他能够回味无穷的点心,最后残忍地离开。
单川说不清心里的愤怒更多还是难过更多。跟踪虞离的人传来消息他不去,谢家的印章归属会议他也没去。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满脑子都是手下人说出的那句话。
——“虞少爷说,从今天开始,他不是什么谢家掌权人,也不是谢家人,他要彻底离开谢家。”
虞离和谢家割席,他唱的这场戏被这位任性的少爷强行地扯下幕布宣告结束。
青年一直都是这样散漫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对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又好像什么都喜欢。态度变化莫测,全凭心情做事,不顾旁人只顾自己,活得可谓潇洒快活。
单川掌心血肉模糊,他死死地看着虞离,喉咙里恶心的血腥味也开始上涌。
不喜欢男人,但是勾引他;不喜欢谢家,但是要霸占他拥有的;不喜欢他在身边,但是可以忍着恶心使唤他……不喜欢他,但又可以漂亮地对他笑。
这么一个毁掉你人生的大恶人,你居然还会喜欢上他。
单川,你真他妈的贱到家了。
单川眼里的恨意谢二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单川要发难,立马放下手里的瓜想冲过去开门,却被单川一凳子砸过来,谢二下意识矮身在地上翻滚一圈躲过。
紧接着桌子凳子被刻意弄得乱七八糟,单川飞快朝虞离的方向移动。
谢二大喊:“虞离!!”
与此同时,房间大门被陈一撞开,烟尘四溅的兵荒马乱。
这一切都猝不及防地像是斑驳的墙皮突然脱落,等平息下来后,才露出丑陋不堪的残忍原貌。
单川挟持着虞离,手中抵着虞离喉咙的刀刃泛着寒光。
陈一和谢二呼吸一窒,虞离神色却平静得不可思议,单川也同样,他张嘴,唇边狼狈地溢出一丝鲜血,威胁道:“别过来。”
陈一脸色变了变,但他是演的。他还在房子的后面安插了人手,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虞离。
可虞离好像不太想要他救,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意味不明的暗示。陈一额角青筋狂跳,让后面的人先按兵不动。
雪色锋利的刀刃映射着单川唇边的血液,陈一感觉自己心脏要跳出来了,安抚单川:“你别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谢二不明白虞离的想法,他有些着急,“虞离!”
陈一又说:“钱、权,都可以,还是说你想要西海那笔订单?只要你愿意放开虞离,我都可以给你!”
又是这样,虞离只要站在那里,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为他付出一切。
单川低低笑了,笑容嘲讽凉薄,对陈一的话不为所动,只有一个要求:“放我和他离开,否则他会死在这里。”
“陈一,我知道你后面还埋伏了人手,你大可以试试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人快。”
刀子捅入喉咙,最快不过五秒的事。
陈一深深看了眼虞离,挥手示意其他人让开一条道,让单川离开。
单川又笑了,带着虞离踏出陈家的大门。
…………
单川离开的那一刻,陈一就示意自己的人跟上去。他有些头疼地喝了杯水,谢二更是横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我们救他?”
陈一回想虞离那时候冷静得过分的目光,低声:“也许是有自己的打算。”
在某些事情上,青年总是很有自己的主见。
谢二也开始头疼了,他觉得虞离这是在乱来。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
陈一咬了咬牙,“我也去。”
…………
白天是繁市的赶集日,夜晚也同样热闹。
虞离走在街上,浑身披着单川的斗篷,只露出一小块雪白的皮肤。
单川同样披着斗篷走在他身边,手上受伤的伤口被潦草地包扎,手腕处绑着一根紧实粗糙的绳子,另一头连着虞离的手腕。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单川不说话,虞离也不开口。
过分拥挤的人群偶尔会把他们分开,下一秒又会被绑得紧实的绳子扯回,这时候青年往往会踉跄地往前摔或者往后倒,多数情况会撞到的行人,少数是往单川的后背撞。
有一次不小心撞掉了斗篷,几乎整条街的人群都停止流动。青年木在原地,单川骂了一声,认命替他戴上斗篷。
碰撞事故的发生常有,每撞一次,青年都会下意识地道歉,道歉的次数多了,单川不耐烦地干脆牵住他的手。
而一直在试探观察单川耐心和底线的虞离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