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稳。”徐寻歌低声喊了句,他纵身一跃，攀住栓塞，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咚咚,咚咚……
栓塞在随着声音不断起伏，如同本身就属于心脏上的一块肌肉。
从徐寻歌胸前穿过的菌丝接触到同伴，几乎是瞬间就相互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一根根柔弱无骨的钉子,将徐寻歌钉在半空中！
徐寻歌用力闭了闭眼,疼痛太过剧烈，但在游离当中他又没有痛到昏过去这个选项,只能借着这股足以让人彻底疯掉的劲头，拼命把自己的身形向上拔高。
随着他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动，那些刺在身体里的菌丝也在一寸一寸地被抽开。
在徐寻歌终于爬到凸起顶部的时候,这些东西终于彻底离开了他，只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穿刺伤口。
徐寻歌这下彻底变成了花洒。
好在游离当中他的血可没有真实情况下的那种功效，不然早就被吸成人干了。
他站在顶端踉跄着脚步，身体残破不堪,双腿软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直接跪倒，整个人咕噜噜的滚下去。
就在这时,女孩松开了揽着徐寻歌脖子的手，跳下来,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撑住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徐寻歌也得以站在最高处,将前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倒钟形的巨大瘤状物被菌丝吊着，悬在半空，正在不断的收缩，舒展，收缩,舒展，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如同一颗真正的心脏在体内跳动着。
而在这颗瘤子的最中央，隐约可以窥见一个四肢舒展着的身影，被一圈圈地缠绕，包裹在最深处，甚至让人疑心跳是不是真正来源于它。
有人？
徐寻歌濒临混沌的意识猛然一震，他对着悬空的瘤子伸出自己的右手，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菜刀嗖的飞出，径直奔向半空中的瘤体，徐寻歌恍惚的双眼紧盯着，借助最后一丝清醒，斩断了将瘤子吊在顶部的菌丝！
瘤体轰然而落，砸在下方摔了个四分五裂，那些散开的团块是一堆堆凝结的孢子，被丝线般的菌丝缝合固定，可这一切都随着菜刀的划过分崩离析。
里面包裹着的人影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宽松的白大褂上布满了各种菌落依附留下的污迹，原本盘起来的头发凌乱散开，只露出半边脸颊，却还是让徐寻歌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样子。
什么？！
徐寻歌都怀疑是自己剧痛当中产生了幻觉，摔出瘤体的人，正是他先前在医院里偶然见过的赵医生！
赵医生为什么会在游离中？
从高空中摔落的疼痛，终于让赵春桃艰难地动了动。
她竭尽全力地睁开双眼，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骇人的棕红，只有前方凸起的山丘上，有一个明亮清晰，堪称澄澈的湛蓝光点。
……是谁？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瞬间，徐寻歌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直至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了何种生物的游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游离里遇见其他人。
灰发女孩同样跪在他身边，那双眼睛依旧无比平静。
“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寻歌用最后一丝力气问道，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灰发女孩没有回答。
她的两只手捧起徐寻歌早就染满鲜血的右手，翻到掌心朝上，用手指慢慢地划过。
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中，其实徐寻歌很难准确感知到掌心的触感，但他还是勉强辨认出，这是两个数字。
当笔画的末端和开端相连，形成了两个相接的圆环时，他眼前彻底归于漆黑，就连心跳声都在混沌中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寻歌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呼唤：
【醒醒，宿主快醒醒！】
徐寻歌挣扎着撕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眼球的胀痛让他不自觉□□出声。
好痛！
他这是从解析中出来了？
“还好吗？”贺承枫低声问道。
“还活着。”徐寻歌呲牙咧嘴地回答，胃部翻涌着的强烈不适和头部的胀痛都摆明了告诉他，刚才的解析失败了。
贺承枫：“你刚刚去门那边看外面的情况，刚凑到门缝就昏倒了。”
“我进入游离了。”徐寻歌用力捏着眉心，好在他才刚吃过油炸蘑菇，也算是补充了能量，要不然游离失败的消耗估计会让他的肚子直接饿的咕咕叫。
“怎么样？”
“解析失败了。”徐寻歌胸口堵着股气，他倒也没觉得自己肯定能次次有惊无险的顺利解析，但甭管怎么说，失败了还是挺让人郁闷的。
“不过我倒是在游离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况。”
徐寻歌从他陷入游离的那一刻起，给贺承枫简单描述了情况，但说到灰发女孩，他不由得放慢了语速。
“这小家伙倒也算是熟人了，见到我之后拔腿就跑，我还以为要躲，结果是在逃命。也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就在袭击里保护了她，体验了一把大海雀的过去，她知道我们俩没有恶意，又哪有非得躲避的必要呢？”
“她明显知道很多，引着我去到那个可以算得上核心的地方。”徐寻歌继续分析，“我马上就要体力不支的时候，看到了像心脏一样的结构，里面有人，切开之后那个人掉了出来，嘿，您猜怎么着，还是个熟人。”
X08：【宿主，你德云社听多了吧。】
徐寻歌：【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
也只有徐寻歌知道，他想要活跃的，并非和贺承枫之间的氛围，而是此刻他脱离游离后，却没能完全平复的压抑和窒息。
被戳成筛子还要扛着灰发女孩在菌类体内逃命，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比起身体上的不适，现在更让他难受的，是精神上的紧绷。
这几次游离出现的毫无征兆，要不是他足够机智，在第一时间就敏锐发现情况不对劲，估计都没办法分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虚假。
类似的情况多了，他担心自己真的会迷失，把游离当成现实还好，万一把现实当成了游离，觉得就算死掉也没关系，可就糟了。
现在他主要依靠和X08的交流是否得到回应进行判断，但万一之后出现什么意外，X08没能及时回答呢？不久很容易判断错误吗？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但徐寻歌暂时还不打算说出来，等回到异常事务处理局再和局里的聊聊吧，如今他们还需要面对更加紧急严峻的现状。
隐隐的担忧造成压力，而贺承枫又不是那种会跟他开玩笑的人，想要缓解精神上的担子，就只能和X08瞎掰扯上两句。
贺承枫：“是谁？”
“医院里的一个大夫，叫赵春桃。”徐寻歌沉默了半秒钟，“我前几天过来看望母亲的时候，偶然在一楼撞见过她，那时候她的状态不是很好，看起来马上就要晕倒了，我就搀扶了一下。”
“赵春桃。”贺承枫低声重复了一遍，“既然她也出现在游离中，就说明很可能也是现实扭曲者。”
徐寻歌点头：“嗯，我在怀疑是不是因为我和她的那次相遇，让她被我感染，才变成现实扭曲者的，毕竟那时候护林员和沈鸣轲都已经死了，仅存的现实扭曲者就只有我们两个，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人没被发现的可能。”
“但我只是和她短短接触了顶多三分钟，就能造成这样的后果，由此分析，应该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被‘传染’，不然咱每天都见那么多人，要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现实扭曲者，那早就满大街都是了。”
贺承枫：“我们需要找到这位赵医生，既然她很可能是引起此次现实扭曲的核心，那么有她配合，让我们回去现实稳定两个世界的机会也就更大。”
“嗯。”徐寻歌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适应着游离失败后的晕眩和恶心，“她那边情况应该也不怎么好，咱得快点才行。”
“你呢？”
“我还好，区区一次游离失败而已，问题不大。”
徐寻歌说着就要迈开步子，贺承枫突然伸手，掌心碰到他后腰。
其实他这一下，完全没用多少力道。
但疼痛如同触电一般，从后腰瞬间传遍全身，甚至让徐寻歌叫出了声：“啊疼疼疼！”
贺承枫抓住他手腕，让徐寻歌重新坐下。
“游离里的疼痛还在吧，虽然身体没受伤，但意识经历了痛苦至极的死亡，也会有一部分感觉留存在神经上，被碰到仍然能感觉到幻痛。”贺承枫轻声道，“外面的火才刚刚灭，还有时间，再休息一下。”
徐寻歌微微一怔，他本来还觉得像贺承枫这样冷静到不像是人的家伙，应该不会在乎他刚从游离中出来可能抱有不适。
“你怎么知道的？”他低声问。
贺承枫：“你走路的姿势不对，像是被痛打了一顿。”
好吧，不愧是最年轻的督查，这敏锐的观察能力，让人自叹不如。
但这些观察，也只是表象罢了。
徐寻歌全身放松，尽可能驱走死过一次的痛苦。
X08悄悄吐槽：【宿主，我怎么感觉这个贺承枫有时候敏锐的要命，有时候又有点奇怪呢？】
【他确实敏锐。】徐寻歌闭上双眼，进入到意识空间里的动物园游客服务中心，对滚在前台上的X08沉声道：
【我总感觉，他所表现出的种种反应，都正是依靠这种超乎常人的敏锐，观察到我走路的姿势不对，怀疑身体不适，从而出言安抚，而并非……】
X08：【并非什么？】
徐寻歌：【并非知道同伴在游离中经历磨难甚至遭受死亡后，进行的安慰。】
X08：【这其中有区别吗？】
徐寻歌：【当然有了！算了，给你说也说不清楚，你是个系统，应该很难理解，这是我们人类的同理心。】
X08：【同理心……定义为设身处地地对他人的情绪和情感的认知性的觉知、把握与理解。本系统确实无法以和你相同的角度感受。】
徐寻歌：【是啊，你没办法感同身受很正常，毕竟又不是碳基生物，但贺承枫他可是和我一样的人啊，他没有类似的表现就比较奇怪了，很多次我偷偷观察他，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激，都没有任何反应的。
【难不成……这人其实是什么反社会人格？不应该，要是真有问题，处理局也不可能让他做一级督察。】
X08：【处理局里应该有贺承枫相关的资料吧，要不然等咱出去之后，我试试看能不能从局里的系统弄出点什么来？】
徐寻歌：【好主意，就这么决定了。】
片刻之后，徐寻歌睁开双眼，他扭过头，正对上贺承枫盯着他的沉沉双眸，明明和这双眼睛对视过很多次，徐寻歌仍下意识地打个寒战。
——贺承枫看他的眼神，似乎……比起看一个和自己作为同类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以至于徐寻歌差点都没能控制住惊惧的表情。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迅速找到了话题：“对了，我陷入游离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长着很多手很多脚，还有很多眼睛的变异生物？这玩意的影子之前投在了外面的墙上。”
贺承枫摇头：“没有，我没察觉到有其他东西靠近。”
“我怀疑那个家伙就是锚点生物，最起码也是之一，我就是因为看见了它，才被突然拽进了游离里面。”徐寻歌说着站起身来，“我可以了。”
贺承枫：“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