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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时序

作品:三殿下| 作者:凤久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3-01-27| 下载:凤久安TXT下载

萧昂说起来只是萧氏旁支。

在往上数几辈,薛崇的外孙女嫁了僖宗的小十七叔,算起来也和薛子游是有点血缘关系的。

至于这么个偏的不能再偏的旁支如何坐上的龙椅,就得从气运说起。

一个王朝由盛转衰后,还要再经过一到两次的所谓“中兴”,再然后,连短暂的中兴都兴不起来了。

皇室主脉就像被天诅咒,该亡了一般,皇子未成年就夭折,再多的女人填进皇宫那个坑,也难以生下皇子。

这种事,六十年前就有苗头了。

更早的时候,暮朝曾恼过:“说了多少次了,皇子本就脆,要把公主也算上,萧家的烂臭祖业能沦落到这副德行吗?我也不知道那满朝的文武,都有三成的女官了,怎就不能把公主也考虑在内。”

暮朝说这话,很快就传开了,当时的皇帝还派宫人去侯府警告:“女侯慎言,这是毁江山根基的话,莫要再说了。”

不警告还行,一警告,暮朝脾气起来,跑到皇帝面前敲他的脑壳子。

“真想看看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皇子继承,天经地义。”皇帝说道,“关乎萧姓的根基。”

“你家的姓氏是刻在血里的吗?我怎不知?”暮朝道,“祖宗我连萧都不姓了,你竟然还抱着一个字说傻话。”

“你不姓萧,是因你是女人,三殿下何必要把姓留给你。”

暮朝:“没救了。”

当时的这位老顽固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被暮朝激怒后,揉着脑袋,看暮朝的眼神像要杀人。

实际上,他也杀过。

大内高手,江湖浪客,甚至是蛰伏到如今的幽族燕川遗子们,皇帝都招揽过,要他们想办法杀了暮朝。

可继承了沈丰年武侯之称的暮朝,却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这人反杀根本不讲基本法,灵活变通,没有规矩就是她的规矩。解决大内高手江湖浪客,她就用幽族的优势碾压。

而解决幽族上三门的老古董,她就直接用火铳瞄准人家心脏。

“时代变了,小辈们。”

总而言之,第四代幽主暮朝,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个行径古怪想法古怪的半疯子。

刺杀彻底解决后,暮朝才回三王府说了这些破事。

沈元夕看着书,头也不抬道:“杀了皇帝就是,何必拖泥带水的逗他们玩。”

暮朝理所当然道:“得了吧,就现在萧家男人的德行和气脉,我杀了他,与在一艘满是洞即将沉的船上再开个洞有什么区别?无趣,让他们自己慢慢沉吧。”

说到这里,暮朝又问三殿下:“说起来,祖母的这个家业也快被他们败光了,船彻底沉后,你这个三殿下,是不是也不必再叫了,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三殿下懒懒斜了她一眼,答:“叫爹。”

暮朝转头告状:“元夕,你看他!你看看!我是问这个问题的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元夕还是没抬头,敷衍道:“不用看了,他我我天天看呢。”

暮朝:“……你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下算是调侃到三殿下的心坎里去了。

三殿下坐起身,没骨头赖在沈元夕怀里的懒猫摇身一变,坐得端庄,很是支棱。

“你认为,大昭没了萧氏,这江山民众,会散架吗?”

“不会啊。”暮朝说,“我现在看了,有皇帝还拖累那些要干活的能臣干将呢。我都想把他们拢起来,让他们别听皇帝的,自己找人合作办事去……皇帝是死是活是谁做,跟百姓们种田收成有半毛钱关系吗?”

三殿下点头道:“那我没什么说的了,你自己都想明白了,不是吗?”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

按照气运流转之规律,将亡的王朝,统治它的男人们将逐渐失去生命力。

面对萧昂再次的剖白心意,暮朝用这样的理由回绝了他。

“你……在乎吗?”萧昂问她。

“你说生儿育女吗?为何会觉得我不在乎。”

“我从未想过这些。”萧昂说,“你是天人落凡尘,天人是不会同凡人一样,繁衍生息的……”

“你这话说的奇怪。”暮朝起了反心。

“不,我的意思是……”萧昂道,“我并不是要让你同我结亲或是葬在一起,你随意取用我,我根本不想从你身上获得什么,我只想……”

暮朝走了。

萧昂的爱,只是一种迷恋。

虽还没能打动暮朝,但因为他足够特别,有一种别具一格的怪异在,暮朝决定为他做点事。

她打碎了囚禁萧昂的牢笼。

“不需用他来发号施令了。”暮朝对那些弄权的大臣们说,“昭没有皇帝了,我身边缺个造枪的。你们要真觉得,没个主子不行,遇事不决,那就来找我,我给你们下旨就是。”

事情自然不会这般儿戏。

不过……说起来,接下来的皇权惊变,荒唐的还不如儿戏。

话本还知道故事讲求个逻辑,但真实发生的一切,却都是乱来。

大昭无主,棋局变动,有野心的没野心的,或是主动或是被迫,都趟进了这潭水中。

历史不是长河,而是深潭。口小里大,只要被搅进去,哪怕是再固若金汤的一角,都要往下坠。

数百年安然一隅的三王府,也被搅了进去,因为动乱中,有一波势力,烧了皇宫。

藏书的集英殿也毁于这场大火。

沈元夕心痛不已。

什么都好,但书又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弄权就弄权,与书何干!

三殿下祭了血灯,一力灭火。

沈元夕则站在废墟前怒斥焚书之举。

书是有人在当权者默许之下,毁在兴头上,趁乱烧的。

当权者本没把三殿下和三王妃这种百年没露面,传说中的闲人放在眼里,直到听人来报,三殿下如何在瞬间出手灭火。

“他人悬在半空,一盏灯从他头顶挂在天上,越来越亮,然后就……就结冰了,整个皇宫就都结冰了,火就没有了!”

确认这不是下属的梦话,而是发生在华京多人眼前的事实后,当权者才知,传闻中三殿下跟三王妃是仙,并不是夸张的修辞。

他知道,这样的仙得罪不起,于是,杀了纵火者们就当赔罪。

沈元夕却在焦黑的宫墙废墟与赤红色的冰山前,泣不成声。

她的悲伤因书被毁而起,却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些书了。

一些东西衰亡时,会将许多珍贵摧毁。

它可能因一个人而起,却也并不是人能做到的。

大昭末帝萧昂,死于流民混战。

暮朝到的时候,他还剩半口气,他说着,要暮朝吃了他的心,趁它现在还鲜活。

可他没有发出声音,更何况……他知道,暮朝已不算是个幽族人。

她对血兴趣不大,且和人一样,白天兴,夜晚息。

她没有幽族上三门的耳听,因为天道判定她并不需要。

萧昂最后吐出半口气息,含笑又含怨的闭上了眼。

七年乱局,于三殿下而言,只是眨眼一瞬。

王朝末路,总会有这样的乱象。

但暮朝认为,起乱局虽是必然,却也有她的原因。

因而,暮朝与三殿下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她积极入世,寻找着大道中人,将他们一个个找出来,与他们一起挽救时局。

最终,稳住局面的人,仿佛是突然掉进棋盘上的,毫无征兆,她就出现了。

她名时序,入局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学西席,但她却能向前望三十年,扎根在大地中,仿佛也开了天眼。

暮朝发现了她,请她入局。

由她入局起,暮朝之前聚集起来的那些能人志士,也终于在时序的统筹下,全然的起了效用。

又十年,乱局平息,历史这潭水的涟漪也被慢慢抚平。

武侯府成了女学馆,昭王宫经修缮后,变成了天下最大的存书库。

沈元夕每天都要去集英殿帮忙查补那些焚毁在大火中的书籍。

有些绝本,需要靠三殿下的记忆来誊录。

也就是在这时,沈元夕方知三殿下惊人的记忆力。

“……你这都能记住,”沈元夕悬笔质问他,“不久前我问你子游送的那本小窗夜话扉页上写了什么,你怎么说忘了?”

三殿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托着下巴,半眯起血红色的眼睛,慢悠悠问她:“前不久,是多久前?”

“……”沈元夕惊愕道,“竟然是一十多年前了。”

大昭覆灭后,时序并未称王。

六部保留,六部之上设运转台,共同决议。

就如之前所说,遇事不决,就找暮朝。

从某种角度来讲,三殿下曾对萧明则说的那些话,成真了。

暮朝才是大昭的延续,像极了最终坐在龙椅上的那人,可她又不是。

有人曾问过时序,暮朝长生,若是他们这些人都去世了,暮朝会不会被权力腐蚀,又做回不朽皇帝。

时序一针见血道:“暮朝非天子,她不会被腐蚀,她就是这方天地的化身,是江山的眼睛,注视着我们,提醒着我们,道不能走偏。”

“暮朝不是朝暮。由暮走向朝……由幽走向昭。”时序道,“那个三殿下为她取这样的名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对哦,还有三殿下。”那人更是担忧,“他们也……他们有那么大的能力,若是他们……”

“三殿下啊。”时序说,“你可见过?”

那人摇头。

时序说道:“这就对了。三殿下已经随着大昭渐渐熄灭了存在感,他和沈编修……哦,我是说三王妃,他们已经过了五百年的半隐生活。我想他们一人并不想成仙,而是想和我们一样,就这么普通的活着吧。”

门开了,礼部总领事走进来,放下手中的案牍文件,指着门外道:“听你们说三殿下呢?巧了,他来集英殿了,还不快去看?刘领事的眼珠子都要看飞出来了……”

还未等他说完,时序就飞奔出门,和刚刚聊起三殿下淡定从容的样子截然相反。

礼部领事看着她化为残影的背影,失笑道:“头一次见时总领这么激动呢。”

废话,三殿下谁不想看!

时序奔到集英殿,见一银发男人雨中撑伞而立,一身烟青,窄腰一束,长身玉立。

雨丝落地,水雾朦胧。

他等着接沈元夕回三王府。

时序左右偷望了,见围观的大家目光都集中在三殿下身上,无人注意她。于是,便大胆弯下腰,歪着头去看伞下的那张脸。

三殿下似是感应到注视,将伞抬起,淡淡打量了她一眼,对她轻轻点了头。

他是佩服时序的。

“不好。”时序被轻描淡写的一眼艳麻的同时,发觉同僚们随着三殿下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她这勾着腰歪着头的狼狈样子,就被同僚们逮个正着。

同僚们暗暗震惊:“原来可以这么看的!”

沈元夕终于完成了今日的编修任务,她快步冲入伞下,揽住了三殿下的腰。

“沈编修就看起来更像个人了。”旁边同僚点评。

时序轻咳一声,恢复沉稳之态,说道:“并不简单,能活五六百年不疯不傻,四平八稳沉心读书的,并非一般人。我认为,沈编修心境,要比三殿下更可怕。”

“三殿下确实名不虚传啊……”又有人听到三殿下三个字后,不由感慨。

时序装模作样道:“也就头□□亮些,不似常人。”

周围同僚纷纷投来揶揄目光。

得了吧,还装,刚刚是谁为了看人家脸,都要趴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