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唐半夏家还有一个路口时,唐半夏突然指挥他靠边停车。
游弘翊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听她地靠边停下。
车子停好，唐半夏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回过头交代他：“你等我半小时,我去买点道具。”
游弘翊停车的地方是一条步行街的路口，从这里走进去,街道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商贩，这里东西价格便宜,涵盖面大,衣食住行卖什么的都有。
唐半夏回忆了一下村民的穿着,照着他们的穿着习惯买了两套衣服，又顺手买了一个斜跨布包。
她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了车上,把刚才买的东西挨个给游弘翊展示。
“一会儿去我家,我们先换上这套衣服,然后再化个妆。”
“行。”游弘翊对此倒是毫无异议,他指了下这些东西,“这些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唐半夏把衣服重新塞回袋子里,低头说道：“都很便宜，钱就不用给我了，以后你少气我两句就行。”
她说完,又突然抬起头,诚恳地问：“我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这对你来说难度是不是不亚于让男足进世界杯？”
游弘翊：“……到底谁气谁？”
步行街离唐半夏家小区距离很近，游弘翊开了不到15分钟就到了她家楼下。
车子停好，游弘翊自觉的拎过所有东西跟在她身后往电梯间走。
唐半夏边走边说：“我记得你那车子当时直接停在了李朋海家门口？一会儿我们到了李家村得把车子停远一点,省的被人认出来。”
“或者要不我们今天开我的车去？”
游弘翊想都不想就否决了她这个提议，“还是算了，从镇上往李家村开，有一段山路还是挺难走的，你那辆车地盘太低，容易蹭了。”
“我把车停远点，我们多走几步吧。”
走到电梯间，电梯刚好在1楼，游弘翊快走两步按了一下“↑”，等电梯门打开后伸手挡住电梯门。
唐半夏家是很典型的89平小居的户型。
她自己住主卧，次卧给偶尔来看她的顾渺留着，最小的一间卧室改装成了书房。
“这是你的衣服。”唐半夏减掉新衣服的吊牌，递给他，“你去书房换吧，换完了我给你化妆。”
游弘翊毫无意见，他拿着新衣服进到书房关上门，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唐半夏给他买了这件藏蓝色格子长袖POLO衫。
他理了理衣领，刚要推门出去，喻芷兰突然给他打了一个视频。
现在显然不方便打视频，他切到语音，接了起来，“有事儿？”
“游弘翊，我那天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真实。”语音通了之后，喻芷兰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主要是想不通夏夏能看上你什么？图你年纪大？图你忙起来都没空约会？还是图你那张能气死人的直男嘴？”
“你们俩人不会是合伙做局骗我们的吧？”
游弘翊：“……”
虽然喻女士逻辑很离谱，却好巧不巧地猜中了真相。
他生怕喻芷兰猜到两人是合伙敷衍她们，“别瞎想，我跟夏夏感情好着呢。”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您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夏夏吧，谁会拿这种事情骗人？”
话落，门外传来了唐半夏的声音。
“游弘翊，你还没出来？你穿个衣服怎么这么慢。”
她的声音清晰地穿过不怎么隔音的木门，成功传到了电话那头的喻芷兰耳朵里。
电话那头的喻芷兰沉默了。
游弘翊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拉开书房的门出来，给唐半夏递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头疼地解释：“妈，不是您想的那样！”
唐半夏睁大了眼睛，猛地捂住嘴巴，指了指电话，用气音问：“你妈听到了？”
游弘翊轻轻点头，就听电话那头的喻芷兰欲言又止，“我懂我懂！我没瞎想！就是……你们还没结婚呢，你可别当那种不负责人的渣男，听到了没？”
“行了，你们忙，我先挂了啊。”
游弘翊放下电话，无奈地望着她，“她肯定是想歪了，现在怎么办？”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唐半夏倒是比他想得开，“至少她们肯定都相信我们确确实实在一起，不会再给我们安排相亲，我们的目的不也达到了？”
“也对。”
游弘翊点点头，只是以他对喻芷兰的了解，他心里总觉得这事儿没她想得这么简单。
时间紧迫，他们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换好衣服就开始了化妆环节。
唐半夏之前买粉底液时买错了色号，买了一个颜色偏黄的粉底液。
这瓶粉底液闲置了很久，本来都打算扔了，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唐半夏给自己和游弘翊都涂上了粉底液，往脸上点了一些雀斑和痣，接着稍微修饰了一下五官。
游弘翊的五官锋利，压迫感强，她刻意柔化了他的五官线条，让他看起来攻击性弱了很多。
花了半小时搞定妆容，两人总算是出门了。
游弘翊一路开到远山镇，来到了远山镇派出所。
唐半夏下了车，低声问他：“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游弘翊锁上车门，一边同她解释：“李家村的人全都姓李，拔出了萝卜地里还连着根。这些人嘴里没实话，出事儿了就互相包庇。你记得痕迹科出的报告里提到的，命案现场十几个人的指纹，这不就是看见出了命案一个村的亲戚帮他善后么？”
“李家村是远山镇里其中一个村子，我来之前让远山镇派出所周所长提前帮我准备了李家村的资料，我们先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李家村，不打无把握之仗。”
唐半夏轻轻点头，“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人站在车边交谈了几句，就见周松匆匆出来。
他认识游弘翊的车，大步走近后看见两人的妆容，他愣了两秒，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两人。
男人穿着一件非常老气的藏蓝色格子POLO衫，肤色黝黑，看着还挺憨厚。
旁边的女士穿着一件黑底大红牡丹花的毛衣，脸型还挺好看，可惜肤色发黄，脸上的斑点和痣破坏了五官的美感。
他不确定地说：“游队？唐主任？”
“是我们。我一会儿想去李家村转转，稍微乔庄了一番。”游弘翊摸摸脸颊，“现在跟我原来的样子是不是变化挺大？”
“是挺大的，我刚都没敢认，你这打扮得还挺老……咳，我是说成熟！”周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游队你要的资料我都整理出来了，我们去办公室里详谈？”
“走。”
到了办公室，周松把提前准备好的几大摞资料拿出来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游队，唐主任，资料都在这里了。”他麻利地泡了两杯茶端过去，“你们先看着，我先出去了。”
游弘翊颔首：“今天辛苦你了。”
“嗨，跟你们比我这算啥啊！”周松笑着摆摆手，出去时还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周松整理出来的资料着实不少，两人不敢耽搁，迅速进入状态埋头翻阅起资料。
他们看了半个多小时，游弘翊突然说道：“我觉得李家村信鬼相公的目的和村长描述的不一样，你看这上面的照片。”
唐半夏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这是几张五十年代初期“鬼相公祠”的照片。
有一张照片上能清晰看见“鬼相公祠”大门口有一副对联，上联写着“鬼相公神通普世”，下联是“保李家人丁兴旺”。
这张照片的下方几乎都是“鬼相公祠”内殿的照片，其中一张内殿照片上拍到了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皆送男丁”。
“鬼相公神通普世，保李家人丁兴旺，皆送男丁……”唐半夏琢磨了一番，“也就是说这‘鬼相公祠’是为了保李家村生男孩？”
游弘翊“嗯”了一声，“我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李家村的人重男轻女，他们拜鬼相公目的应该就是保李家村多生男孩。”
“那我这边的资料可能就跟你查到的对上了。”唐半夏从自己看完的那部分资料中抽出一份，翻开其中一页给他看：“我查了一下镇上对李家村的出生记录，最近20年基本上全都是男孩！”
“最近20年出生的几乎都是男孩……”游弘翊若有所思，“李家村比较偏远，交通经济都落后，婚恋应该是这个村子的大问题，所以他们只能靠着‘买媳妇’来传宗接代继续生儿子。”
唐半夏冷笑一声：“呵，先是重男轻女，导致整个村没有适婚年龄段的女孩子，然后他们就偷着‘买媳妇’？他们可真刑啊！”
“是挺刑的，而且我不相信什么‘鬼相公护佑他们生男孩’这种鬼话，最近20几年基本全都生男孩这件事情看着就很离谱，他们应该是提前知道性别，是女孩儿就堕胎，男孩儿就留着。李家村这么过了几十年，我怀疑他们都已经形成一条产业了。”
游弘翊扯过一张白纸，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思维导图。
“重男轻女-知道性别后堕胎-男女比例失调-没有适婚年龄的女孩儿-‘买媳妇儿’-用别人丢失的身份证来办□□和结婚证。”
“李家村的男孩出生率的比例是太夸张了，但是镇上只负责记录出生情况，别的根本查不到。”
唐半夏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字，“你等等，我让我大学同学帮忙查查李家村怀孕女性堕胎的数据。”
“唔，她给我回微信说等一下开完会就帮忙查，我们先继续看吧。”
……
看完这些资料几乎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唐半夏和游弘翊终于对李家村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晚上七点半，游弘翊想请周松一起吃个便饭表示感谢，只是对方以要回家看孩子婉拒了二人的好意，他俩干脆就在镇上随便吃了点，随后准备继续前往李家村。
车子开过崎岖的山路，快要到李家村时，唐半夏终于收到了同学的回复。
“她查了近几年李家村的堕胎情况，查出来的数据你都想象不到！”唐半夏一脸复杂的抬起头，“整个李家村居然一例都没有！我怀疑是李家村有医生违规堕胎！”
游弘翊非常赞同，“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一会儿我们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李家村肯定是专门有医生干这种事情。”
快到村口时，游弘翊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再往前开容易被发现，我们停在这里走过去吧。”
“好。”
唐半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把提前准备好的斜跨布包背好，又往游弘翊头上扣了一顶蓝色鸭舌帽。
两人顺着小路走到李家村，拐进村口第一家超市。
这家超市名叫“长城超市”，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卖。
两人走到最里面那排货架里拿了些吃的，接着又在旁边儿的日用品货架上挑挑拣拣。
唐半夏拿起一块香皂，轻轻叹了口气，低声抱怨：“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我姐这胎要还是个女儿，她婆婆还不得骂死她啊。”
游弘翊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超市老板，故意抬高了点音量说道：“今天去做检查，大夫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你傻啊！大夫当然啥都没说，因为他不能说啊！”唐半夏鼓了鼓脸蛋，垂头丧气地说：“但是看四维彩超的时候，我看出来了，这个绝对又是女儿！孩子都五个多月了，大夫说已经成人型了，你说我姐可怎么办啊？”
“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就生呗。”
“你懂什么啊，我姐两个女儿，她在婆家就彻底没地位了！”
“行了，你就别老说这个了，她生儿子还是女儿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东西买完了吗？买完就走，还得赶紧去看你姐呢！”
“好好好！我挑完了，去付钱吧。”
游弘翊手里拿着一堆东西走到前台，“老板，给个塑料袋呗。”
“好。”老板表情不太自然，算账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地往他俩身上瞄，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场。
他磨磨蹭蹭地算完账，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帮着把东西装了进去，“一共65块5。”
“好，谢谢老板了。”
游弘翊付完账后拎着东西往外走，刚跨出超市的门，老板突然叫住他们。
“等一下，”
两人闻声回头，游弘翊举起手上的塑料袋看了一眼，“怎么了老板，是钱数算错了吗？”
“不是不是。”老板从收银台绕出来，走到两人面前，刻意压低声音，“两位是有家里人需要堕胎么？我可以提供帮助！”
“堕胎？”唐半夏赶忙摇摇头，“不需要，我姐已经五个月了，医生说胎儿已经成型，建议她生下来。还说她不适合做堕胎手术，她这个身体情况做这个手术容易造成宫颈裂伤、大出血或出现子宫穿孔，很危险的。”
“那是你姐看的那医生水平不行！”老板拍着胸脯说道：“我给你介绍的医生绝对能做！”
游弘翊满脸不信：“你？你一个开超市的还认识这方面的医生？”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李家村男孩出生率可高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老板闻言，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我们李家村，那你们大半夜的来我们李家村干什么？”
“我们住在镇上。”游弘翊镇定地解释：“我媳妇家就在王家村，我们这是回去看她姐，顺道路过这里。”
“王家村离我们不远啊，居然没听过我们李家村。”老板嘀咕了一句，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跟你们俩说，我们李家村之所以男婴出生率这么高，是因为我们李家村有老式年间鬼相公给的包男婴的偏方，还有一位非常会做堕胎手术的外科大夫。”
唐半夏惊呼：“真的假的？还有这好事儿？”
“当然是真的！”老板信誓旦旦地说：“你不是要去看你姐吗？你跟她提提这件事情，如果她有这方面的想法你们就带她来见我，我们李家村做堕胎手术，那绝对没的说！”
唐半夏似乎是有些犹豫，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着他，“你这靠不靠谱啊？”
“那必须靠谱啊！实不相瞒，做这个手术的人是我亲弟弟，我叫李长城，他叫李长河。他以前在江城市的甲医院做妇产科医生！”
“行吧，我们知道了，我们回去和她姐姐商量一下，谈妥了我们就来找你！”
“好好好，我给你们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
留下李长城的联系方式后，两人同他道了别，从村口原路返回到车上。
上车后唐半夏拉着游弘翊自拍了一张，以防下次还得用这个身份来继续打探消息。
拍完照，她从包里拿出卸妆水倒在棉柔巾上，教着游弘翊一起卸了妆，又用提前准备好的水把脸洗了。
做完这一切，游弘翊熟练的发动了车子，唐半夏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后拿起手机四处打电话李长城口中的亲弟弟——“李长河”的信息。
问了一圈儿，她还真从医院口的同学那里打听到了李长河的情况。
“这个李长河的情况我已经核实到了。”唐半夏说，“我同学查到了江城市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一份医疗事故记录，根据记录显示，李长河违规为病患做堕胎手术，最终导致该女子大出血险些出了大事儿，所以江城市人民医院早在10年前就开除了李长河。”
天已经完全黑下了，这一段山路又最陡峭难开。
游弘翊专注地直视前方，等过了这段最难开地路程才开口道：“情况跟咱俩猜测的差不多，这李家村的产业链应该是从胎儿堕胎开始，一直到买卖人口。他们很可能跟某个人贩子集团有着密切的联系，或者他们也有参与其中的某些环节！”
“这些人贩子可真该死，为了他们扭曲的观毁了多少女孩儿的一生，又有多少家庭因为他们而支离破碎。”唐半夏手肘撑在车窗沿上，手掌虚握拳抵着太阳穴，语气低落：“比如被李朋海买回来的那个女孩儿，如果不是他们这些禽兽，她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一生……”
“放心。”游弘翊十指紧握方向盘，眼底透着严肃和认真，一字一句地跟她保证，“李家村这条黑产和他们背后的人贩子集团，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一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到了市局，唐半夏没回刑科所，直接被游弘翊带到刑侦办公间。
这会儿已经晚上9点多了，奔波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刑警们已经疲惫不堪。
大伙儿一个个脸色苍白发青，眼底爬满血丝，双眼发直，缩在椅子里麻木地整理着当天获得的信息，恨不得下一秒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见游队回来，大家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即强打起了精神。
阎风打量着两人的穿着，打着哈欠稀奇地问：“游队，你们这身打扮是做卧底去了吗？”
“差不多吧。”游弘翊大步流星朝着会议室走，“会议室集合开会，我们有新的发现。”
会议室里，大活儿几乎一人一杯咖啡，大有把咖啡当水喝的架势。
郝正初干了一杯咖啡，手背胡乱擦了下嘴，汇报道：“游啊，我们照着你说的方向查了，最近各地确实有不少人口失踪案的协查通告！我们把最近发生的，比较有代表性的，都做了整理和记录。”
“人口失踪案多以青年女性为主吗？”
“也不是，失踪案五花八门。现在青年男女都有失踪案件，不过能明显看出近期青少年失踪案件突然增多。”
游弘翊眉头蹙起，伸手道：“把这一部分案件卷宗给我。”
闻言，郝正初立刻把提前准备好的卷宗递给他。
游弘翊一边看着卷宗，突然想起，“对了，梁丘人呢？”
阎风嘴快地回答：“她在外面接电话。”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门被推开，梁丘苑神情严峻，“游队，刚才分局打电话过来，说今天远山镇又有了一起新的报案。”
“又有案子？”他放下刚看几页的卷宗，眉眼一沉，“也是失踪案？”
“对，又是一起失踪案。”梁丘苑快速汇报起案情，“四名美术学院的女生相约去远山写生，但是她们从昨天傍晚开始就全部失联了，四名女生的妈妈打电话也联系不到她们。”
游弘翊心底隐隐升起一种预感，沉声问道：“失踪前女生的家里人最后一次联系她们的时候，她们在哪？”
“也在李家村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