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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沐风花树

作品:似月光吻桔梗| 作者:璇枢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3-03-04| 下载:璇枢星TXT下载

意识迷糊之下,阮愫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隐隐有些作疼。

不,不是有些,准确的说,是很疼,用刀扎周闻的时候,她把自己也扎伤了。

所以人活在世上,还是不要去伤害别人的好,相互折磨一场,自己最后也会跟对方受同样的受伤。

记忆里,江南水乡的天空一直阴霾低矮,空气里全是潮湿。

湿漉漉的天地里,单薄彷徨的青春似乎总是难以如愿。

一个放学的傍晚,周闻带人又到东塘高中来找她。

刚上高一的阮愫穿着校服,白衬衫,深蓝百褶裙,柠檬黄的帆布鞋,身材高调,五官清艳,脑后扎着一个清爽的长马尾。

一跟同班女同学刚走出校门口,她就见到周闻站在校门东侧的小卖部门口,带着他的几个头发染得色彩斑斓,衣着穿得花里胡哨的手下,放浪形骸的模样特别的引人注目。

“闻哥,来了,来了,快看,阮凌正的女儿来了。在那儿,脚上是黄色帆布鞋的那个。”

一群帮周闻盯阮愫哨的人激动的吼了起来。

“哎哟喂,我许久不见她,怎么一下长这么高了,上次见还是个小鬼,今天居然还有胸部了。”

“我操,真是的是个美人胚子唉,再发育两年肯定越来越美,要是以后能真的嫁给我们闻哥,那可真就太好了。”

“肯定嫁给我们闻哥啊,白纸黑字写着呢。”

那是高一下学期期末,一直营养不良的阮愫终于来月经了,身体像是沐风疯长的花树,节节拔高,含苞待放,走在人群里,轻易就能吸引男生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周闻最近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周闻因为他妈的事早就没上学了,她妈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他爸觉得丢脸,申请去外地上班,卖了原来住的房子,一走了之,也不跟周闻一起过日子了。

周闻居无定所,不是睡网吧就睡酒吧,经济来源就是打网游或者跟人赌车。

摩托车,改装赛车,甚至小轮车,只要是有轮子的东西,周闻就能把它们玩出飞奔的状态。

因为周闻有本事,年纪轻轻就能轻易搞到钱,所以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围着他,男生们羡慕他的本事,女生们垂涎他的美貌。

大约是享受着这种被小圈子里的人顶礼膜拜的感觉,周闻觉得他的人生在东塘这个县城里谈得上是过得不错。

除了时常抬头不见就低头见到仇人的女儿,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以前周闻也在这个高中上学,家里出事以后,他觉得上学很没意思,就不上了。

但是学校这一带的店他还是很熟的。

周闻带着县里几个知名的痞子男到东塘高中的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烟,买完后,毫不避嫌的擦燃打火机抽了起来。

“诶,闻哥,东塘的教导主任来了唉,快灭烟呀。”

“灭你妈啊,老子们学都不上了,还用怕教导主任。“

“抽,好好抽,站在这儿好好抽。”

“也对。原来我早就不上学了。”

顿了顿,这个喟叹自己已经早就实现抽烟自由的蓝发哥问:“既然我们早就不上学了,那我们到这儿来干嘛?”

“来看闻哥的童养媳呗。一周一会。你忘了?闻哥说每周来看她一次。”

“闲着没事看她干嘛呢?”蓝发哥的脑子总是慢别人一拍。

“当然是看她是不是背着我们闻哥在跟别的野男人好啊。”

“我操,她才多大,十六吧,纯得跟牛奶似的,怎么可能早恋,她是她们学校的年级第一。人家要考好大学。肯定不会喜欢野男人。”

“你别他妈说,她白得真的很像纯牛奶,你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真的比牛奶还白。不知道脱光了,胸前两团奶是不是也一样白?”

“都瞎他妈说什么呢。是不是想死啊?”周闻灭了烟,生气的止住这群人的插科打诨,“晚上我要去比个摩托。先去把饭吃了。”

“行啊,吃火锅呗,天气冷,吃火锅好。”

“不叫上阮凌正的女儿吗?我们专门为她跑了这么大老远来。”有人问。

周闻想了一下,没吭声。

他深邃的眸子朝少女行去的方向看,她纤细的背上乖乖背着双肩书包,胸前捧着一捧参考书,是厚厚的五三。

身边跟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两人正在热络的聊着天,路过校门口的路边摊,买了两串烤面筋,拿在手里高兴的吃着,高兴的走了。

少女的高马尾在脑后晃荡来晃荡去,周闻的视线跟着那根马尾走得很远。

那抹晃动的顺滑黑发,让周闻想起无忧无虑四个字。

周闻再想起平时出没在他身边那些女生,浓妆艳抹,抹胸高跟,骚得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只雌性动物似的,心里想的念头还是算了。

周闻不想阮愫变成这样的女生。

她现在这状态,周闻喜欢。

*

阮愫晚上回家里吃饭,因为他们教室被高年级的人占了,要用来考试,他们高一的学生就被老师提前放回家了。

曲幽下午在家闲着,用新摘的棕叶,包了许多粽子,说要拿去送人,让阮屿去给对他们家有恩的纪长河送去。

阮屿正在打游戏,说什么都不去。

阮愫听见后,就自告奋勇道:“妈,我去。”

“你认识路吗?”

“认识。”

“天黑了,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没关系,我们东塘治安很好的。”

“那行,你去送。反正也不远。”

“嗯。”阮愫拿起曲幽事先装好在竹篮里的粽子,打开篮盖看了看,发现曲幽装的都是甜的味道居多,可是纪长河家里那个人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你再把咸肉粽多放几串吧。”阮愫说。

曲幽不解:“为什么?”

“纪长河的外孙不喜欢吃甜的东西。”阮愫回答。

“我送粽子给纪老先生吃,关他外孙什么事?”曲幽不知道纪长河的外孙跟阮愫有什么关联,她只记得阮愫是纪长河送回到她身边来的。

“哎呀,你放就行了。”阮愫不愿意多做解释。

拎着沉甸甸的竹篮,她出了门,走了两条窄巷,路过清河,有人在岸边放河灯,朦胧的光晕在河面上耀动,像是一颗颗的星星坠落。

阮愫见到美轮美奂的此情此景,想到自己是去给纪长河的外孙送粽子,心里像是有绚烂的花在渐次盛开。

转过蜿蜒的河道,走到杳无人烟的一段路,有人出其不意的拉了她一把。

阮愫警惕的躲开,见到一个眼熟的混混,成天跟在周闻身边的。

这人叫时勇,是个刺儿头,性子烈,本事少,不服周闻管,但是又想跟着周闻吃甜头,毕竟在他们这个年纪里的人里,现在最会搞钱的就是周闻了。

“阮凌正的女儿。”时勇唤她,“大晚上去干什么呢?”

“离我远点。”阮愫警惕的退后,瞪大眼睛,一脸冰霜。

时勇勾唇,邪笑道:“老子要是周闻,肯定每天都把你揍得找不到北,还这样隔远了每天遥望着你。他可真窝囊。”

阮愫拘谨的说:“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周闻。别打我主意。”

时勇笑得更加邪气:“我们每周都到东塘高中去看望你,你说不认识,是不是太冷淡了?”

阮愫问:“你想干什么?”

时勇道:“不干什么,就想给你拍几张照片,拿在手里,到时候好有东西牵制周闻。他太野了,没什么东西能成为他的牵绊,说不定你的照片可以。”

说罢,时勇浑浊的视线下移,停在阮愫晚上回家洗完澡后换上的连衣裙的胸口。

“下午你们放学时候,我就随口问了问你的奶是不是跟你的小胳膊小腿一样白,后来就被周闻揍掉了一颗门牙。”时勇呸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再看阮愫的眼神充满怨愤的不甘。

“所以,晚上我真的想拍几张你的照片,跟周闻确认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领会到对方的可怕意图以后,阮愫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时勇追上来,够手要抓到她之前,一个人的长腿从中间伸出来,踹了他一脚。

时勇还未看清对方是谁,就被这人狠狠踹倒在地。

接着,硬拳头像漫天落下的冰雹一样,又冷又硬的砸在时勇脸上。

“啊嗷嗷嗷嗷——”鲜血喷洒在空中,时勇的门牙又掉了一颗,他吃痛的惨叫出声。

阮愫在一旁第一次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揍人,原来他生气起来是这样的:把别人弄得生不如死,他自己却一派气定神闲。

解决掉时勇,古皓白转身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一个人走夜路的小姑娘,情绪很淡的道:“晚上不要乱跑。”他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我是给,给人送粽子。想快点送到,就抄,抄近道了。”阮愫舌头打结了,结巴的说。

古皓白看了看她手里的竹篮,正要说话,他的两个好兄弟来了。

韩玺跟陆志源吊儿郎当的挎着书包,把两张空白卷子扔给古皓白。

“古皓白,周老师说他不收白卷。这卷子你自己拿着。”

今晚他们高三的学生考数学高考模拟考试,古皓白把卷子写了名字以后,就趴桌上睡了,反正他也不参加高考。

可能数学老师觉得被他的行为羞辱了,就坚持不收他的卷子,让韩玺他们把卷子给他带来。

古皓白嗤之以鼻,“扔了。”

“干嘛呢?又打架?”韩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浑身的血,毫无生气,快死了似的。

韩玺瑞思拜道,“我皓爷就是皓爷啊,揍人不见血,不罢休。”

“怎么了?这个瘪三欺负你女朋友?”陆志源搭上古皓白肩膀,问,“这小女生是你女朋友?皓爷,原来你喜欢比你小的啊?”

古皓白瞧了阮愫一眼,说:“不是。路过,见到她被欺负。”

接着,他问她:“你家住哪里?让陆志源送你回去。”

陆志源不解,“为什么是我?”

阮愫鼓起勇气,把手里的竹篮递给古皓白,“这是我妈给纪老先生的,她亲手包的粽子,纪老先生对我们家有帮助,我妈时不时都会给纪老先生献上一点心意。你帮我带回去吧。”

古皓白愣了一下,接住了,在灯光幽暗的巷子里他看不见少女的长相,只见到那清艳的五官轮廓,还有一双灿亮的像是含了满天星河的眼睛。

“谢谢。”他说,“我会交给我外公的。”

尔后,他跟韩玺一起走了。

韩玺跟他唠叨:“桑云栖让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去部队里,你临走前,她要给你开个欢送会。还有别的喜欢你的那些女生,都在问我,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你走了,她们往后可怎么办啊?”

阮愫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他们上高三,发育得完好,身高早就已经过了一米八,腿长得要命,走得很快,说话声性感带沙,几下就走远了,攀谈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只留下阮愫跟被安排着必须送阮愫回去的陆志源。

陆志源催她,“小姑娘,你住哪里?走吧,把你送回去,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临走,陆志源还即兴踹了躺在地上的时勇一脚。

“这小妮子是我皓爷护的人,懂吗?以后再打她主意,让你下半生在医院里过。”陆志源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在巷弄里显得有些动听。

阮愫弯腰,捡起了那两张空白的只被人写了名字的卷子。

陆志源问:“你捡古皓白的卷子干嘛?”

“我想做做高三的题。”阮愫慌忙掩饰。

“是嘛?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勤奋好学啊?你是不是学霸啊?走吧,我送你回去。”

走出一段距离,“刚才帮我那人他不参加高考吗?”阮愫试探着问。

陆志源回答,“啊,他要去当兵,马上就要走了。”

这个晚上,从陆志源跟韩玺口中,阮愫听说了古皓白要离开东塘了。适才,他还是没能认出阮愫来。

可是,这个晚上过去之后,阮愫却把他兄弟说的那句玩笑话记进了懵懂的心里。

这小妮子是我皓爷护的人。

阮愫是古皓白护的人。

*

手臂的伤口噬心的疼,阮愫翻了个身,将青春期的那些青涩记忆从心头压制下去,转尔又想起她参加工作后,去杭城做尽职调查,碰巧遇上周闻。

她跟周闻之间终于上演一场久违的决裂。

周闻再也不隔远了看她,她也不再害怕面对他。

当时阮愫以为自己就这样又要被扯回去青春期那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渊里了。

结果是那个被人开玩笑要护她的,被她悄悄喜欢了十年的人又为她来了。

“阮愫,嫁给我……”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手上的伤口好痛,阮愫在大雨里哭着,被古皓白抱在怀里,他让她嫁给他,他甚至给她的左手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阮愫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听见他不断的安慰她。

“我们马上去医院,乖宝,再忍一下。别难过,我来了。”

漆黑的雨夜里,阮愫的身子很轻,被他搂在怀里,阮愫瑟缩成一团,对他露出自己最无助的模样。

她从不对任何人示弱,唯独对他撒娇卖惨。

“古皓白,以后就这样抱着我,再也不放开行不行?”阮愫细声要求,口吻受伤。

“好。”古皓白毫不迟疑的答应。

有光刺激眼皮,阮愫睁开眼睛来,在开着灯的房间里,感到那股源源不断的安全感一直未离开自己的身体,他还在抱着她。

阮愫抬起手,看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不是梦境,是真实的发生。

古皓白跟她求婚了,在大雨里,她答应了。

阮愫走了那么远的路,无所不用其极的奔向他,最后,她终于要跟他结婚了。

“醒了?又做噩梦了?”阮愫手臂上的伤淋了雨,破伤风了,这几日她一直在发烧,

古皓白将她带回了北城,山野别墅,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现在,她躺在卧室里,时间是深夜。古皓白在寸步不离的陪她。

“怎么把我带回北城来了?”阮愫问。

“你答应嫁给我了。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古皓白柔声细语,在她耳边说,轻轻摸她缠着绷带的伤口,“北城有个医生去疤的美容手术做得很好。这儿不会留疤。”

“我家里人知道吗?”阮愫问。

“已经告诉过你家里人了。”古皓白安慰她,“那个晚上,阮屿也到理县来了,他知道了一切。我告诉他了,那个你们都不想见到的人现在在南方,过得不错,在当摩托赛事的教练,他不在周闻手里。”

“是吗?那周闻呢?”比起知道阮凌正现在能够安享晚年这件事,阮愫更担心被他破坏家庭的周闻的安危。

阮愫心里对周闻有愧疚,他也可以做一个天之骄子,是他先放弃了。

阮愫年少时总是很怕他,要是那时候放下心里的芥蒂,劝劝他就好了。

“他被放出来了,日子照旧。我查过了,他不算是个坏人。他只是自以为他喜欢你,所以这次才会如此为难你。”

“他怎么喜欢我了?你别乱说。”阮愫的脸颊一下有点烫。尔后她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就找到了阮凌正,还帮他过上了安慰日子?”

“怕你想起小时候的事,就没说。”古皓白总是沉默的为阮愫做尽一切。

“饿不饿?”古皓白摸阮愫的脸蛋,捡开她面颊上的碎发,心疼她这几天瘦了,“楼下厨房熬了粥,我给你盛。”

“怎么突然对我很好了?”阮愫忐忑的问,她觉得经历完理县的事以后,古皓白现在简直拿她当心里的宝。也许以前也是,但是现在这种意识更强烈了。

“心疼了。”古皓白在她额头轻轻点下一吻,“心疼我女人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理县发生的事让古皓白仔细的检索了在东塘那个小地方,少女为他度过的点滴青春痕迹。

暗恋古皓白的人很多,可是真的没有一个人,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押上一切,豪赌一场,只为来到他身边。

“等着,我去给你端粥。”古皓白心酸的亲了亲她潮湿的眼睛。

“……别走。”阮愫拽住他的衣角。

他扬眉,问:“怎么了?”

阮愫语调迟缓的说:“睡着的时候,做了很多个梦,想起了以前暗恋你时候的很多事,总是担心不能拥有你。”

“现在,我是你的了。”古皓白将薄唇贴她莹白的耳廓,嗓音低嘎的安慰她道。

“完完全全的属于你。古皓白完完全全的属于阮愫。”

“真的吗?”以前只能靠捡他不要的卷子跟空烟盒,来对他寄托思念的阮愫不相信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美梦真的成真了。

“等你伤好了,我们办婚礼。阮屿同意了,我跟他保证,一定为阮愫做一个好丈夫。”

古皓白凝着阮愫的眼睛,认真得无以复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