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政看着宋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谈判的资本，只能尽力补救，说道：“宋砚，我知道你是回来报仇的,可当年的证据已经全部被我们销毁了,你就是想给你爸妈报仇,你都没证据的。”
“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几十年的相处，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杀了他们？！”
宋砚气得脸发红，眼神凛冽渗人,她强逼着自己,才不让自己再次发狂。
宋砚不敢看她的眼睛，垂眸道：“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只要你让我跟苒苒相认,我可以去自首,我去监狱赎罪，我知道你做这么多事,就是想给你爸妈报仇,但这一切跟苒苒无关,她是无辜的！”
宋砚擦干眼泪,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宋思政面前。
她充满憎恶的眼神死死盯着他,“那我不无辜吗？我爸妈不无辜吗？”
她从一个爸妈宠爱的小公主一下变成了人人嫌的孤儿,她连自己的家都住不了，被送出国，她这些年又过得是什么生活？
“宋砚，我可以去自首,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不然你就永远没办法帮你爸妈报仇！”
“宋思政？！”
宋砚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狡辩，还在提条件。
她深呼吸一口，缓缓蹲下身体，眼神幽暗地盯着他，问：“你也是个聪明人，你真的觉得苒苒的失踪是我的过错？”
宋思政整个人愣住，“你什么意思？”
宋砚给了他一抹带着恨意和眼泪的笑容，“我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保姆呢？司机呢，怎么会让我们两个小孩在游乐场走散？后面查监控，然后监控就坏了，你都没怀疑过这一切吗？”
宋思政大脑轰隆，瞳孔放大。
“你从没想过跟我爸作对，可是苒苒丢了之后呢？宋思伟是不是立刻就去拉拢你了？他用什么条件说服你跟他一起对付我爸？”
宋思政拼命摇头，眼神闪烁，“不，不可能……”
宋砚打开手机，从里面拿出宋思伟手里的那份亲子鉴定的年份鉴定表，送到宋思政眼前，“这份亲子鉴定，我特地找人做了年份鉴定，你看看他是什么时候给你和假宋苒做的亲子鉴定！”
盯着检测年份，宋思政眼底的不敢置信，变成了震惊，愤怒。
宋砚收起手机，“宋思政，你给别人当刽子手，把刀挥向我们一家口的时候，收益的人是谁？”
“不，绝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
看到宋思政慌乱地反驳，宋砚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一直都在被利用，你帮着害了苒苒的凶手，害死了对她最好的亲人。你才是害苒苒受了这么多年苦的罪魁祸首。”
看着宋思政这幅模样，宋砚却觉得还不够，她最后丢下一刻炸雷。
“晨星，那个被你逼着给假宋苒当枪手，被你羞辱打击，被假宋苒找人□□再逐出设计圈的人……你难道从没觉得她亲切过吗？”
宋思政猛地抬头，瞳孔放大，眼泪聚满眼眶，他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错，晨星，才是真的宋苒。”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怎么会……”
宋砚走出房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痛哭。
宋思政跪坐在地上，抱着头，眼泪鼻涕汇作一团，“晨星……晨星……我的女儿……呜呜……”
他想到第一次看到晨星那孩子，拘束，礼貌，让他很有好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厌恶这个孩子？
是假宋苒说她在孤儿院被晨星欺负？
是假宋苒跟他哭诉晨星的天赋比她好？
是假宋苒告诉他晨星在国外陪教授睡觉才获得赏识？
“我的苒苒从小就喜欢画画，岁就开始画画……我竟然没认出来……我不配为人父……”
他用那么难听点话辱骂苒苒，他还逼苒苒拿出自己的作品给假宋苒参赛，他甚至……帮着假宋苒对苒苒霸凌……
老天，他都做了什么？
宋砚说假宋苒让人□□了苒苒？
宋思政眼神突然清明，随后布满杀意。
他绝不会放过那个假冒的！
宋思政气势冲冲地冲向门口，刚打开门就看到宋砚靠着墙，正低头看手机。
看到他，她抬眸，问：“冷静下来了？”
“你说假宋苒找人□□了苒苒？”
“对，她还拍了照，录了像！”“砰！”宋思伟一拳砸到墙上，“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着就要往外走。
宋砚忙喊住他：“你准备去干什么？把她打一顿？把这件事宣扬出来？宋思伟，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我真可怜苒苒有你这么一位父亲。”
宋思政定住脚步。
他拳头攥出血，许久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宋砚。
“宋砚，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是回来复仇的，你既然能查到这么多东西，你肯定有自己的计划，你的目的肯定不是把我送进去就够了，你想对付宋思伟吧？只要你善待苒苒，我愿意一切都听你的，包括为你爸妈赔上这条命。”
宋砚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走到他面前，“宋苒那里我可以出手，但宋思伟那里，我就要看到你的价值了。”
“他把你认回宋家，是有目的的。”
宋砚眼神微变，就听宋思政继续说道：“去年，公司突然出现一大笔资金空缺，他找人做平了账目，但是宋氏已经没有外界人想得那么光鲜亮丽了。”
宋砚轻咬嘴唇，她知道这个事，瑞克给她的分析报告中，就有宋思伟用途不明的一笔庞大的资金。
宋思伟继续说道：“宋思伟让你回来，是想用你转移大众视线，还有……警方的关注。”
“警察？”
宋砚双手抱在身前，“他违法了？”
“呵，违法？他宋思伟做过不违法的事吗？他抢下这个宋氏集团，为的就是洗白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你有证据吗？”
宋思政看着宋砚，“我帮你，那你呢？”
宋砚冷笑一声，“宋思政，你还是没学乖，你想跟我提条件？”
“不……我知道我罪无可恕，但晨星是无辜的！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跟她并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于，她还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所以我对她的态度，全都取决于你。”
从宋思政身边走过，她幽幽地丢下一句话，“给我一个善待晨星的理由。”
跟宋思政分开后，宋砚开车到了墓园。
她站在爸妈的墓碑前。
从她怀疑爸妈的车祸是人为开始，她就在调查中，就在想着报仇。
但她幻想过很多可能，却从没想到过，宋思伟和宋思政竟然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甚至还拿走了求救的手机。
那可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弟，难道利益真的能掩盖过亲情吗？
心口已经不痛了，只剩下麻木。
“爸妈，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但我不后悔，杀人偿命，血债血偿，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为女报仇不是宋思政当帮凶的借口，宋思伟，宋思政，这两个杀人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体突然一软，她半跪在墓碑前，眼前视线纷乱，脑海里有无数声音在叫嚣。
“我们要报仇，但不能拿晨星当筹码！”
闭嘴，报仇就该不惜一切代价！
“不管当年真相是怎么样的，苒苒的确在我手上丢的。”
你闭嘴！
“你闭嘴才是，这是我的身体！”
宋砚怒吼一声，突然站起来往外跑。
冲出墓园，上了车，她找出手机，就要拨沈一棠的电话，可是翻了半天，竟然没翻到，看来被另一个自己屏蔽了，她只能自己手打输入。
刚播出电话，拇指就直接按掉了。
宋砚慌张着急的目光一瞬间被幽暗冷寂替代，只剩冷眸静静盯着手机屏幕。
另一边，沈一棠看到只响了一声的电话，打断杨硕的话，“杨医生，我回个电话，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走出医生办公室，她回拨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
“喂？”
听到宋砚清冷的声音，沈一棠眉头微皱，“你刚给我打电话？”
“按错了。”
忽略宋砚语气里的冷漠，她问：“宋砚，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沈一棠看向走廊，这里很冷清，只有护士和偶尔过来拿病例的病人。
“我没兴趣知道。”
宋砚正在开车，她现在很烦躁，最近另一个人格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刚才甚至直接压过了她，夺走了主动权。
仇还没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拦她，包括另一个自己。
沈一棠背靠着墙，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撑着左手手肘，突然说了一个让宋砚摸不着头脑的事。
“去年，你被沈璐璐绑架，警察局需要你的心里评估报告，来评估你是否产生心理应激反应。”
宋砚一边开车一边疑惑地听着电话里沈一棠讲述一年前的事。
“其实你那天从醒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你开始抗拒我的碰触，即便你演技好，但我是你的枕边人，我还是能感觉到你对我……厌恶。”
宋砚眼神怔了一秒，她怎么会厌恶沈一棠？即便她现在一直在努力远离她，心底却还是爱她的。
远离是为了保护，绝不可能厌恶！
“于是在你去拿心理评估报告的那天，我一直暗中跟着你。我看着你拿了报告，听到医生听说你一切正常，我也松一口气，但就在你要离开的时候，你突然问了医生一个问题。”
宋砚忍不住开口：“我问了什么？”
“你说：医生，我很爱我的伴侣，我也知道她很爱我，因为我曾经对不起她，我一直很纵容她的一切行为，可是最近她只要靠近我，我就很烦躁，我想让她离我远一点，想让她别出现在我面前，但我又知道，我离不开她。我这是怎么了？”
宋砚一个急刹，停下来，眼神开始闪烁。
脑海里好像浮现了那个画面，她抗拒沈一棠的靠近，看到她靠近，就会从心底产生排斥。
甩甩大脑，她知道那不是她的记忆，她不想让那些记忆继续侵蚀自己的大脑。
“医生说，这是你的私人空间被我全部占领了，我们是成年人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我偷听完这件事，我知道自己错了，但让我跟你保持距离，不占据你的空间，我做不到，我只能接了一份拍摄工作，跟你分隔两地，宋砚，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管着你，你觉得轻松吗？”
沈一棠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抚慰的意味。
“不！”
宋砚攥着方向盘，身体无意识地发抖，“棠棠，我不想跟你分开。”
“宋砚，你不想跟我分开，是不是另一个她，在逼你避开我？”
眼泪从眼角流下，宋砚崩溃大哭，“棠棠……我好想你……我不想跟你分开。”
“宋砚，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沈一棠也激动了，握着手机，就要离开去找宋砚。
“我……”宋砚表情突然怔住，眼神一转，她已经拿下手机挂断了。
突然被挂掉电话，沈一棠懊恼地皱了下眉。
差一点点！
“沈小姐。”
沈一棠转身，走进医生办公室，表情瞬间回到谈判桌上面对对手的果断，“杨医生考虑得怎么样了？以你现在的资历想要做专项研究，要么升为副院长，要么有重大突破么，这两样都不是简单的事，而我可以让你立刻开始研究。”
杨硕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是一名医生，病人的情况，是不能透露的，这是我的职业操守，而且我也答应过老师，宋小姐的情况不能跟任何人说。”
“我知道她患有分离性身份障碍，我是她枕边人，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杨硕盯着沈一棠，不说话。
沈一棠苦笑一声，“我只是想知道她的情况有多糟糕，杨医生，你可能不知道，一年前，她在这里向你咨询关于她爱人的问题，那个人就是我。”
“沈小姐……”
“精神问题想要治疗，家人的配合和陪伴是必不可少的，我应该知道她的情况！我也知道你不能告诉我实情，我不逼你，我现在只想知道她的情况有多糟糕。”
杨硕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既然你都知道，那就该知道分离性身份障碍的问题很复杂，这并不是一时半伙能治好的。况且，宋小姐不止有这问题，她还伴有思觉失调方面的问题，这些问题糅杂在一起，让治疗变得更加棘手，可是她不愿意住院接受治疗，这让治疗陷入了僵局。”
“她还有思觉失调……”
沈一棠震惊的捂住嘴。
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发现？
她一直自诩是宋砚最亲近的人，却看着她承受痛苦，毫不知情。
“沈小姐，我跟你说这些已经违反了我的职业操守，请你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如果可以，请你跟宋小姐好好谈谈，她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住院治疗！”
沈一棠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四年前，她开始酗酒，脾气忽好忽坏，有时候还会伤害自己，这都是她生病了？”
“对，病人有时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但是反应过来后，又会很自责，为了不伤害到身边人，他们一般都喜欢独处。”
沈一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快步走出办公室，靠着墙，仰头不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宋砚对她时好时坏，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她病了。
原来她说的那些要分手的话，不是她的本意，而是怕伤害到她。
她握紧拳头，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直到控制住了，才转身，看向办公室里，“杨医生，我答应的资助你研究，不会食言，多谢。”
她转身离开。
从医院离开，沈一棠开车往回开，脑海里全是四年前，宋砚跟她分手之前两人的相处。
原来那时候宋砚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她记得那时候宋砚晚上睡觉很容易就惊醒了，惊醒后就开始抽一夜烟，但为了不呛到她，都会选择在阳台抽烟。
她当时又心疼又生气，可不管怎么说，宋砚还是会抽。
她不敢想宋砚当时忍着多少痛苦。
她明明察觉到她不对劲，也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去看医生，结果到两人分手，她也没带宋砚去看过一次医生。
如果那时候宋砚就看医生了，会不会就没现在这么严重了？
余光看到路边的便利店，沈一棠开到路边，下车去买了一包烟，回到车里，她点着一根烟。
大口抽了一口，呛得她直咳嗽。
手机突然响起，她拿开眼，看了一眼手机，是女儿的。
“妈妈！”
“咳……怎么了？”
“妈妈你生病了吗？”
在甜甜的意识里，咳嗽就是生病。
“没有，呛到了。宝贝怎么给妈咪打电话了？”
甜甜窝在沙发里，撅着小嘴，问：“妈咪会跟我们一起过年吗？我看小猪佩奇过年，说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沈一棠问：“你想跟妈咪一起过年吗？”
甜甜用力点头，“嗯！”
沈一棠盯着远处，坚定地道：“好，妈妈答应你，这个年我们一家口一定会一起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