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书院提上议程,清莲接手后里里外外没少受人白眼和闲话。
一是以女子之身管大梁未来学士,于礼不符。
二是皇子公主那般多,梁安独独选择了清莲,难免不遭人羡慕嫉妒恨。
昨日辛祈有意无意的在清莲面前提起张洞庭,聪明如后者若是猜不到辛祈受人指使,那也白吃那么多年后宫饭了。
“张洞庭!你耍我?!”
侍卫们想拦不敢拦,伸出去的手怕碰到公主娇躯收回的空当,被清莲闯到了张洞庭面前。
张洞庭瞳孔微缩,眼疾手快的抬手握住清莲纤细的皓腕。
“清莲妹妹呀,脾气太火爆容易嫁不出去哟。”
“本公主呸!”
清莲使劲挣扎,无奈男女力量悬殊,最后直接放弃挣扎,抬起绣脚狠狠朝着张洞庭脚面踩去。
“哎呦!”
张洞庭后退几步,好笑的看着清莲弓着腰,小脸皱成一团。
“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踩痛自己的脚了吧?”
“要你管?”
“好好,我不管,那你可以走了。”
说着张洞庭转身就要回去,清莲气的脸色涨红,一双美眸喷火的瞪视着他的背影。
“你明知道书院难做,为什么要让父皇把这份苦差事交给我?”
“是不是因为之前诗会我落了你的面子,所以你打击报复?”
闻言,张洞庭脚步顿住转回身,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
“如果你继续耍公主脾气,依旧这么认为,那么我会请示皇世叔,让他换一个公主来做。”
“你……!”
清莲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她想继续做下去,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去证明公主并不只是联姻与、姻的工具。
只是从未接触过书院工作的她,也真真是遇到了难题。
半个月来的郁气让她察觉张洞庭的传话后,一下子到达了顶峰,才有了现在的找上门对峙。
但现在被张洞庭冷漠的态度喝住,她的思绪也开始冷静下来。
“张洞庭。”
清莲语气软了一分,张洞庭不搭理她继续往回走。
这可把清莲气的小脾气又要蹭蹭往上冒。
“喂,张洞庭你站住!”
张洞庭依旧不理会,原地站着的清莲撅着小嘴,眼泪汪汪的都要哭了。
虽然她的母妃在宫里不受宠,梁安对她这个公主不算多重视,也没有太多轻视,勉强混的不温不火,至少没受过这种冷遇和委屈。
眼看张洞庭回到书房拿起书卷,清莲咬着下唇跺了跺,小跑跟上去一把抓住张洞庭衣袖。
“张,洞庭……哥……哥……”
“你结巴吗?说话都不利索。”
张洞庭侧眸,还是冷着一张脸,表情里看不出一点玩笑意味。
清莲委屈极了,她已经低头了,哥哥都叫上了,张洞庭竟然还得寸进尺!
她忍!!
“洞庭哥哥。”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洞庭哥哥!哥哥!哥哥!!”
清莲怒,美眸瞪大如铃铛,泪珠悬在眼角要落未落。
“啧。”
“挺大个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要是被那些老臣看到,估计又得参我一本。”
张洞庭咧嘴笑了,笑的很得意。
他伸手刮去清莲眼角泪珠,动作轻柔的让清莲想发的火一下子熄了,转而一抹红霞爬上脸颊。
“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呢,那遇到什么困难了,今天哥哥帮你解惑,进来吧。”
“六子去泡壶茶,没眼力见的东西。”
躲藏在人堆后的童六笑嘻嘻的应了声,一溜烟跑没影。
不能怪他不上前护主,那么大个公主金枝玉叶的,磕着碰着他担不起啊!
没看姜峰都跑屋顶上,装着多忠心样实则瞪着俩眼珠子看戏?
暖茶温手,清莲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心底还是有些扭捏。
只是想到哥哥也叫了,脸也丢了,要是不问清楚白白被张洞庭占便宜了。
“半月前本……我便着手安排品茶会,邀请了各勋爵夫人小姐,还有那些富商家的妻女参加,目的就是为了募捐善款筹建书院。”
“结果不理想吧?”
“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说?”
“不多说几遍,怎么让你长记性?”
张洞庭吹拂茶叶,美滋滋的抿了口茶,果然自己亲手炒的茶,就算是苦皱眉的失败品也喝的怡然自得。
“啊呸呸,这是什么茶,怎么那般苦?”
清莲吐着粉舌,皱着小鼻子连连叫苦,感觉比生吃黄连还苦好几倍。
“这就是哥给你上的第一课,不论做人呢还是做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果没有配得上享福的能力,那么只能任人拿捏,比如再过一两年,你的婚事?”
张洞庭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清莲,笑吟吟的继续吃着苦茶。
清莲今年十七岁已过及笄,按照惯例去年就该婚配,身为皇家公主的命运不过两条路。
要么与燕朝、突厥等和亲,要么成为皇帝笼络大臣的工具,想自己选择驸马简直是天方夜谭。
后宫内除了肖像皇后娘娘的丽嫔外,上至皇贵妃下至才人哪个都不见得独宠一身,清莲的生母德贵妃偏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在后宫里和个透明人一样。
这么多年清莲能在后宫立足,还能推延婚事,靠的全是个人在皇上面前那点情分。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张洞庭所说,最晚两年清莲的婚事便要定下了,所以清莲才迫切的想证明自己,亦有要在终身大事上占据半分主动权。
她不想和大皇姐、二皇姐一样,一个远走和亲,一个日日夜夜与不爱的人同床共枕。
“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别扭许久不肯承认自己不行的清莲低下头开口的瞬间,心情如负释重。
能力不足便是不足,如果她还端着公主身份自以为高高在上无所不能,那么下场也就只能等待被安排好的命运。
偏她不愿!
“我问你,你找那些勋爵和富商夫人募捐,打的是什么主意?”
“自然是想让她们回家后吹吹枕边风,游说家中男人捐银钱建书院,当然,他们捐了钱,以后也会优先录取他们家中子侄,让他们成为天子门生。”
“那为什么不直接上门去找他们本人呢?”
“这……我是公主……”
清莲绞着手指颇难为情,她的身份注定不能和寻常百姓一样,可以自行选择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颜面,现在已是遭某些人眼红,若再做出于礼不符出格的事,那些人绝对会想着法子捅到父皇面前。
“你是公主不假,但如果书院建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身份?”
“嗯?”
张洞庭的话清莲没听太明白,书院院长的身份她并不认为和公主身份有什么冲突。
见她懵懂懂的样,张洞庭无奈一笑,也不怪清莲,毕竟被礼教束缚十几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转圜的。
“身为公主,你享受臣民的供享,你便不能只是公主,你心中要藏天下万民,先国方有家。”
“公主的身份能为书院带来便利,但书院院长不能是公主。”
清莲彻底被说蒙了,张洞庭是要卸磨杀驴,等她把书院建起来就换人管理吗?
“我的意思是,当书院落成,你任院长的那一刻,你便是天下学子的荣誉,便不能再端公主排场。”
“大梁的未来还要从娃娃抓起,只有新一代的学子摒除糟粕,形成一股新学新念,才能让大梁走向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
“试问一个皇家公主,让人所见所看所学,皆是一成不变的礼仪尊卑,那书院到底是教国之栋梁,还是教迂腐儒生?”
张洞庭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开清莲面前新世界的大门,门后世界与她过往十七年的认知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悖逆。
但,心底缓缓升起的一抹躁动,又切切实实的提醒着清莲,她是那般想迈过去,看看另一个世界。
也看看在与当下不符的教学理念下,殷殷学子能将大梁带到哪里?
“我……我能成为天下学子的表率吗?”
“为什么不能?”
“我是女子……”
“都是人,男子能做的,女子又为什么不能做?”
不同于千篇一律的礼教说道,张洞庭的话形似龙卷风从清莲脑海中刮起轩然大波。
如果没有任何野心,那么张洞庭的话只会被认为是狂妄,但清莲,她有野心!
而那丝被藏起来的野心,此刻被人丢了一把火,正在疯狂燎原。
粉拳几次紧握,清莲从怀疑到激动再到平静,张洞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如果只能取其一,我更愿意当书院书院,为大梁培养更多优秀的学子。”
“问题来了,你有什么办法能募捐到所需银钱?”
张洞庭暗自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就公主和院长身份兼容的话题说下去。
清莲能迈出第一步已是个好兆头,一股脑的传授太多,反而会让她不知道想要什么。
“我……”
“我知道辛祈的做法比我的更有效,可若我也如此做,父皇定是不会允许。”
刚才有多豪迈,现在的清莲就有多苦瓜脸。
国库不会支援她,若是募捐不到银钱建设,那么再多的理想抱负只是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