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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酒侠 第一节

作品:武林旧事| 作者:赖魅客| 分类:武侠仙侠| 更新:2022-02-28| 下载:赖魅客TXT下载

古剑三人暂别残丐,并肩前行。程漱玉抓著郭绮云的手,一路谈谈说说,来到忘忧坊时,夜幕已垂,灯火却是通明。忘忧坊是中原最大的赌坊,经营赌坊的皇甫家族不但富可敌国,武艺更是超卓,纵横黑白两道百余年。他们获得四大剑门之特许,在此建造一座两层木楼,上层作赌坊,下层为酒馆,虽是临时搭盖,规模气派却与西安分店相差无几。忘忧坊的食物,在任何城市都是属一属二的靡贵,因运送不易,这里的菜价倒要比西安高出一倍以上。然而百剑门中不乏富阔之家,竟是高朋满座!程漱玉直嚷肚子饿,撺掇古剑和郭绮云进去,二人却多所顾忌。程漱玉对郭绮云道:“郭姐姐,小妹避难之时,承您照顾多日,如今小请一餐,有何不妥?”郭绮云道:“都是一些残羹剩肴,怎能和这里比?何况本帮的规矩……”程漱玉插口道:“过两天您就要试剑了,不补一补怎行?到了这时候,怎能再墨守成规?”郭绮云摇头道:“我的肚子已经习惯冷饭剩菜,骤然换食,反而不宜。你们进去吧!我在门外等。”两位姑娘在门外僵持不下,古剑正自为难,却见洪娇蕊从酒楼走了出来,笑嬉嬉对著古剑说:“大哥,一道进来吧!再站下去,恐怕整个酒馆的人,都要认识你们啦!”古剑容妆未卸,正欲问道:“你怎么认得我?”话临到口中,想起自己仍是晌午那一身哑丐模样,赶紧合上了嘴。却见程漱玉也问道:“你怎么认出来的?”洪娇蕊拉著古剑的袖口轻声道:“上楼再说,纪草姐姐还在楼上,正有烦心的事想请找他问呢?”程漱玉喜见盟友,也帮忙拉著古剑进去;郭绮云无奈,只好跟著。古剑一身残丐妆扮,又和三个美貌姑娘同行,不免引人注目,纷纷指指点点。进了酒楼,纪草坐在角落,招呼小二添碗加菜,并搬来一扇屏风。众人坐定,古剑略感窘迫,幸好他无须开口,任由四个姑娘个自报上姓名,其中程漱玉因不便透露真姓名,只以胖姑称呼。四女均面带微笑,也看不出来各自心里想些什么?菜已满桌,洪娇蕊请大家开怀进食,古剑见郭绮云没有动筷,也不吃了。程漱玉扒了两口饭菜,还未开口相询,洪娇蕊已先说道:“其实我们中午就想找大哥,却让胖姑姐姐捷足先登,我们一时好奇,便跟在后头瞧瞧……”讲到这里,忽然放轻声音道:“连你们打败那两个杂毛老道的过程,都瞧在眼里。”程漱玉笑道:“好呀!原来你们早就跟踪我们。”她本来担心的是自己的易容术没学到家,容易被人看穿,如今得知古剑并未穿帮,倒不为了被跟随之事而生气。反正古剑耳聋,自己的武功又不怎么样,没能查觉被人跟踪,并不稀奇。纪草躬身赔礼道:“真对不住,是我不好,这点小酒菜就算是……”程漱玉笑道:“不要在意啦!至于纪姑娘有什么麻烦,不妨说出来。”纪草忽然红了脸,洪娇蕊道:“大事不妙!纪伯伯要纪姐姐嫁给洗剑园的崔榕。”程漱玉笑道:“这不挺好?崔榕武艺不凡,长的也够英武,更无妻室,可是打著灯笼也找不到的乘龙佳婿呢?”纪草道:“崔榕虽无妻室,但风流放荡,花名远播,绝非佳偶。”程漱玉笑道:“这可不能全怪人家,他家世好,功夫俊,那个姑娘不喜欢?”纪草道:“我就不爱他一付自命不凡的德性。”程漱玉道:“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纪草低头不语,脸颊更加红了。程漱玉笑道:“既然你不喜欢,怎么又会被人给瞧上?”纪草心中不禁嘀咕:“这个人怎么生就一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洪娇蕊说:“这门亲事,是纪老爷和洗剑园的园主崔钊两人说定的。他们说纪姐姐和崔榕都是习武的料子,生下来的娃娃,想必禀赋非凡。再用心栽培,给他习练”极乐剑法“和”忘情剑法“,必能贯通两套剑法之长处,来年便可与朱裴两家的剑钵,一较长短。”程漱玉问道:“这样不好吗?”却见纪草猛摇头道:“我不要!我不想要这样!”程漱玉又问:“崔榕怎么说?”纪草悻然道:“那个人只会嬉皮笑脸,说什么我是乐游苑十六金钗中最不温柔的一位,若非父母之命不可违,压根就不会考虑!”程漱玉道:“的确失礼,你怎么骂回去!”纪草道:“还骂!我直接拔剑,先刺个窟窿再说!”程漱玉道:“不行呀!他是剑钵,这一阵子,任何人都不得逼他比试。”纪草道:“我不管!一招”飞花坠月“,刺他脖子,他低头一让,长剑直刺我右腰;我闪身以一招”微风拂柳“还击,他长剑在胸前划了一圈,架开之后,斜削我左肩;我再以”细雨纷飞“……”古剑不宜说话,只能不住点头,表示她应招并未出错。她边比边说,讲到第三十七招时,才见古剑猛摇头。纪草沮丧的说道:“就是这一招使错了,开始被他压著打。别看这个人死不正经,出招可是又快又狠,我使尽了十二分的心力,就是无法扳个一招半式回来!不过才第六十三招便输了。”程漱玉道:“据说这崔榕早在两年前就把家传的”忘情剑法“练的滚瓜烂熟,行走于三江九省,会遍上百名高手,光论经验就占了大便宜。纪姑娘初出江湖,能与他相持那么久,已经够吓人。”纪草道:“那人也是这么说。又说:”“极乐剑法”以纵横开阖,凌厉剽悍见长;在你手中使出,倒有股说不出的柔劲,却还挺管用的,在下不得不佩服令尊的修为。“”她说到这里容色方展,又道:“我跟他说”我的剑招,另有高人指点,跟我爹或爷爷可没相干。“程漱玉问道:”这个高人是谁?“纪草没答,看著古剑续道:“他笑著说:”那你拜谁为师?难不成是狐九败?“我为了气他,摇头说:”说来这个人年纪也跟你差不多,不过指导我几天而已。“”程漱玉冁然而笑,对著古剑道:“原来有人专教美貌姑娘习剑。”古剑颇感困窘,除了傻笑之外,也不知该作何表示,却见郭绮云也红起了脸。纪草续道:“他半信半疑,问道:”是朱尔雅吗……是裴问雪吗……是魏宏风吗……还是范浚?“他见我连著摇四次头,又大笑著说:”我知道了,这个人不是姓莫名须有,就是姓吴名此人。“我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你以为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们几个算高手吗?信不信由你,只是比剑的时候,可别给吓破了胆!“”听她说的有趣,众人都笑了,正自开怀,却见崔榕一步跨进酒楼!另有三个少年与他同行,四人俱是高瘦身材,英气勃发,无论长相、气概都十分相近,一踏进门便引来无数目光,原来嘈杂的酒楼顿时安静许多,有人指指点点,说那个是崔榕,那个是崔松、崔柏、崔槐。洗剑园的四位英雄少年来到,小二岂敢怠慢,随即趋前招呼。崔榕放眼一望,见到了纪草,咧开笑嘴,往这边走来,对著纪草道:“我们能坐吗?”纪草没好气的说:“那边不就有个空桌,何必过来挤?”崔榕笑道:“你们桌大人少,大家都是朋友,凑凑热闹不好吗?我来介绍,这三位是在下的堂弟:崔松、崔柏与崔槐。”嘴巴还说不到一半,屁股已经自动坐了下来。古剑稍稍打量一下这四个堂兄弟,心想:“据说洗剑园家大族繁,崔榕也是经过一番激烈的竞比,才从十余位堂兄弟手中取得剑钵资格,这三位能同来观剑,想必家传的”忘情剑法“,也练到相当的火候。”纪草分别指著四人道:“这位是洪娇蕊……”崔榕道:“百花庄唯一的千金大小姐,久仰!”纪草道:“这位是胖姑……”崔榕道:“了不起的女神医,久仰!”纪草道:“这位是郭绮云姑娘……”崔榕道:“残帮的希望,久仰!”轮到古剑,纪草道:“这位是……阿竹。”却见崔榕夸起大拇指道:“了不起!今天见您连戏两位高手,可真是大开眼界。”瞧崔榕一付玩世不恭的德性,笑嬉嬉的点出古剑等人的来历,众人俱感讶异。古剑更是一惊,自认下午与太羽、太真斗剑时,伪装的颇为逼真,没想到却瞒不过眼尖的他。程漱玉笑道:“崔公子可真爱胡思乱想,当时我也在场观战,只觉得他赢的既狼狈又侥幸,倒瞧不出像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崔榕却道:“阿竹兄的眼神、吐呐、举止、神采,都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沈稳之气……”程漱玉突然噗哧笑道:“我看是呆滞吧!”崔榕摇头道:“不!在下识人的功夫,恐怕比剑法还强一些。阿竹兄,你没报名试剑大会,可真是被埋没啦!”说到尾处,眼神突然变的十分锐利,直盯著古剑,说:“莫非您正是指点纪姑娘剑法的那位高人?”古剑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他不善说谎又不便承认,只好伊伊呀呀的猛摇头。却见纪草冷哼一声道:“你别乱猜!弄的人家不自在。”崔榕耸肩笑道:“或许是在下胡猜乱想,还请诸位原谅……可是纪草姑娘,咱们俩人的赌约……”话未说完,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一个身著青布旧衣的家伙,以四脚朝天之势从楼上重重摔了下来,落在古剑等人座位不远处,他立即跳起,拍拍灰尘,涎著笑脸走来,竟是胡远清!程漱玉一见此人,忍不住把嘴里的饭菜给笑喷了出来。胡远清却没空理会她,轻轻一翻,跨过栏杆,一屁股坐了下来,问道:“什么赌约?能否让我也参一脚?”说话时左手点了一下餐桌,一块肉片便从盘中跳起,直往他嘴巴飞去,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刚好含住,咬了几口,直道:“饿了两天两夜,连蒜味羊肉都变得清香可口。”原来他一上赌桌,便不知日夜,非得输到一文不名,才舍得踏出赌场大门。这个时候往往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拿不出来,久而久之,自然练成这种打秋风的绝技。正在吃饭的人看到这种绝活,大多一笑置之;万一碰到小气鬼,这可是肉块自动送到嘴巴上,也拿他无可奈何。果然洪娇蕊瞧的有趣,又帮他多点一盘。程漱玉笑道:“胡赌鬼,你先说为什么被人一屁股??下来?”胡远清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是碰到一个老债主,向老子追讨一点陈年旧债罢了。老子没钱还,只好挨这么一记。”说著又点了一下,把一尾醉虾弹入口中,连头带壳一起嚼碎,吞入腹内。程漱玉道:“好歹你也算一代宗师,总该摔的潇洒些。”胡远清道:“不这样,人家怎能消气?这不算什么,可惜的是,这瘟神早不来晚不到,偏偏在老子手气正要转旺之际冒了出来,那一把好牌,就这么又输了去!”说到这里,一脸的扼腕不已。洪娇蕊笑道:“是谁如此大胆?”胡远清一脸颓丧,摇头道:“拜托拜托!别再提这瘟神!坏了我吃饭的兴头……喂!崔榕,刚刚你说要和谁打赌来的?”他急著转移话头,这次果然没再弹菜入口。程漱玉和崔榕等人都不禁露出揶揄的笑,似乎已猜出了谁是他命中的煞星。崔榕轻声道:“这位纪草姑娘是乐游苑十六明珠之一,剑法非凡,却说指点她剑招的不是纪苑主父子,而是另有一名少年剑侠。在下听了不禁起了好胜之心,便和纪姑娘订下一场赌注……”胡远清睁大眼珠,插口道:“你要跟那家伙比剑?这可好玩,赌多少银两?我能插个花吗?”崔榕道:“奉父母之命,在下和纪草姑娘将有婚约。我无所谓,然而纪草姑娘却认定在下是个浮蜂浪蝶的公子哥儿,对这门亲事多所抗拒。既然如此,不如便由在下与纪姑娘所说的少年剑侠比一场剑;若输了,必回去力退这门亲事;反之若在下侥幸赢得一招半式,纪姑娘可得心甘情愿的下嫁。”竟然有人愿把一生幸福当成赌注!古剑等人俱感惊诧,楞了一会,才见程漱玉道:“父母之命难违,既然纪姑娘阻止不了,你又凭什么抵挡这门亲事?”崔榕折扇轻挥,笑道:“在下身为洗剑园的剑钵,总该有些好处;如若坚拒这门亲事,长辈们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苦苦相逼吧!”一个剑钵在“试剑”之前,所说的话份量极大,毕竟没人敢在试剑大会即将开始之际,为了一些杂事,将他的剑钵弄的心神不宁,无心比剑。程漱玉问道:“所以这场赌约,必须在试剑大会之前进行?”崔榕点头笑道:“一旦比过了试剑大会,在下便和一般为人子女者相同,对于父母所指定的亲事,毫无置喙的余地。”纪草低头道:“所以我才会那么急著想请那位少侠帮忙。”胡远清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手叫好,嚷道:“有趣!有趣!这赌法可有趣极了。有谁要和我赌一把!”话方说完,只听见一声清润宛转的语音说道:“胡赌鬼!你输的只剩烂命一条,还拿什么跟人赌?”众人不约而同往门边望去,摇摇摆摆走来一个美妇,身穿绛红丝绸紧身长衫,外套狐皮长挂,脸若桃花,态柔容冶,据说她年逾四十,看来却不过三十出头。程漱玉对著胡远清揶揄道:“你的瘟神来啦!”胡远清一脸苦笑,冷不防打了一身寒颤。这瘟神本名尤艳花,人称尤寡妇,不知犯了什么煞冲,几年之内嫁了七次,却也克死了七个丈夫。偏偏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京城里的高官巨贾无不仰慕,尽管克夫恶名远播,却总有不信邪的人,捧著大把银子想娶她进门。于是她每嫁一次,便多了一大笔财产,如今在她名下,有一个大布庄、一座大染坊、一间大票号、一个大当铺和一大笔田产,更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尽管如此,一个女人最大的遗憾──无夫无子,却是她内心最大的痛。然而一连害死七任丈夫,就算别人不怕,自己也没有再嫁的勇气。问了几个命理师父,都说她柳眉倒竖,脸生异痣,生来一付贵极克夫之命,除非能找到极端命贱之人,否则注定得孤寡一生。命贱之人克不死。什么人的命最贱?是乞丐吗?不!是赌鬼。乞丐不过是身无分文,而赌鬼身上,却总有一马车的债,在还清以前,无论什么天灾人祸,全算不到他身上。听说有个赌鬼何三,因欠债心烦,寻死了十七次都被救回。遇到一个富人同情他的处境,慷慨帮他还清赌债,他欢天喜地的回家饮酒庆祝,却不慎被一颗配酒的栗子给活活噎死。于是尤艳花决心找一个最声名狼藉的赌徒下嫁,当她发现胡远清是个形容猥琐,举止滑突的家伙时,差点没昏倒。但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却是全京城,整个中原,甚至可能是开朝以来命最贱,债最多的赌鬼。她勉强自己到忘忧坊观察数日,却慢慢看出兴味,原来这个赌鬼虽然命贱运烂,倒也非一无事处。至少他的赌品不差,平常生活尽管俭朴,上了赌桌却豪气干云;运气虽背,却从不迁怒旁人,输了更不赖帐。再看下去,发现这个赌鬼生性乐观,从不为欠债发愁,总相信自己会有翻本的一天,言谈自然有趣。尤艳花愈瞧愈不讨厌,到后来竟然莫名其妙的喜欢上这个前世的冤家。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种人财两得的好事,一般人可是八辈子也碰不到一次,然而胡赌鬼的眼中只有骰子和牌九,再怎么盛妆的美人,还不如“豹子”好看。尤寡妇生气又无奈,为了吸引他的目光,索性下场学赌。这个女人原本就富,赌运又好得不像话,胡远清很难不有所留意,慢慢的两人熟稔起来。自此以后,胡赌鬼偶尔输急了想翻本,或被债主追的走投无路时,向尤艳花讨个商量,从未被拒,未料却是他恶梦的开始。任凭债金日益增加,尤艳花从不急著要债,继续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个倒楣的赌鬼,日子久了,胡远清就算再木头,也该看得通透。然而胡赌鬼依然故我,无论对方如何明喻暗示,一律装傻到底,决口不提男女情事。不了解的人看在眼里,以为他怕被尤寡妇给克死。其实胡赌鬼对赌博虽有一堆禁忌,对生死倒不怎么在意,只怕有了家累的牵绊之后,再也不能无拘无束的进出赌坊,潇洒的下注。往后的日子,只能半死不活的闷著,才是他最深惧的恶梦!尤艳花并不死心,但也做不到什么无怨无悔,这么拖了两三年,态度忽变,不再摆什么好脸色。她以债作胁,今天要他砍柴,明天要他扛米。兴致好时,颐指气使算是客气;心情若差,免不了一阵打骂。妙的是胡远清从不生气,以他的修为,只要稍动一根指头,就能送这悍妇归天,但胡赌鬼除了死不肯娶,对于这位大债主的种种无理要求,从来不敢有任何违逆。两人就这么耗了十来年,谁也没占上便宜。数月前胡远清不声不响的离开北京城,尤艳花突然少了一个消气解怒的对象,感到十分不惯,带著几个保镳家仆,沿著各大赌场,追纵而来。然而胡赌鬼十分机警,几次错身而过,就是遇不到人。尤寡妇也不著急,知道凡是赌徒,绝不会错过这二十年才一次的“试剑大赌会”,就当做游山玩水,来到太白山上守株待兔。胡远清人一现身,就被逮个正著。尤艳花闷了几个月的气,岂是随便骂个几句就算?方才那一记重摔,正是拜她所赐。尤艳花随意搬了一张凳子坐下,胡远清勉力挤出讨好的笑,说道:“艳花,您说的一点也没错。前一阵子背得很……”尤艳花插口道:“你已经背一辈子啦!”胡远清道:“是是是!我的确是一文不名,但是最近左眼皮一直跳,显然是时来运转的徵兆,如果您肯再大发慈悲,周转个几万两银子……”尤艳花又插口道:“你说会转运,已经提了一仟八百三十六次,能否麻烦换个新鲜的说词。”胡远清嘿嘿一笑,接着道:“这次绝对是真的!前天我还梦到财神爷呢?他说看在我诚心诚意供奉他二十余年的份上,打算派一位善良美貌的仙女来帮我呢!”尤艳花嘻嘻一笑,对着同桌另四位年轻女子道:“谁是那位仙女呀?”程漱玉等人不约而同微笑摇头。胡远清道:“别再笑谑我啦!说到善良美貌,谁还比得上您尤艳花?”明知这是他常有的阿谀谄媚,尤艳花仍不免羞赧一笑,笑完却立即绷紧脸道:“胡远清,一百零六万二仟六佰伍拾二两三钱八分的债还没还清,你怎么还敢开口借钱?”胡远清谄笑道:“所以才会想法子借钱,等我翻了本,一定加倍奉还!”尤艳花听了,什么话都不说,只睁大两颗凤眼,直盯着胡远清瞧!胡赌鬼忽感头皮发麻,嗫嚅的说:“你想如何?”“既然找不到人和你插赌,不如就由我来跟你玩一把!”尤艳花笑道:“若我输了,所有的债一笔钩消……”众人闻之无不吃惊,这个女人连怎么赌都还不清楚,就下了一个旷古绝今的大注。胡远清差点没跳了起来,问道:“你可知怎么个赌法?”尤艳花摇头。胡远清只好把来龙去脉再转述一遍,说完问道:“万一你赢了呢?”尤艳花嫣然一笑,道:“只须你答应一事。”尤艳花多年的心愿,其实早已不是秘密,胡远清不必多问,也猜得到她想要的是什么。赢的话,上百万的债务一笔钩消,那是何等的畅快?万一输了,却得赔上自己后半生的自由欢畅。一向出手豪爽,下注决不眨眼的胡赌鬼,面对这场有生以来最大的赌注,也不禁犹豫起来。尤艳花见他迟疑不决,笑道:“怎么?是不是太过刺激!你怕承受不了?”嗜赌之人,追求的正是刺激畅快,胡远清心念一转,心道:“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何可惧?这么刺激的豪赌可是千载难逢,今日若是退缩,必将郁抑终生。”想通了把心一横,说道:“赌就赌,有啥好怕?”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听见自己的声音,高亢中带点微微的发颤,也分不清楚是兴奋多还是惶恐多。尤艳花道:“江湖的事我不懂,就让你先挑人吧!反正和你这个赌鬼对赌,想输也难,赌法倒是次要。”胡远清本想先探听崔榕的对手,估量比试只方武功高下再押宝,然而听尤艳花这么一说,自己再这么算计,岂不显得太过小气!遂道:“既然如此,我就押崔榕得胜。”崔榕笑道:“感谢前辈抬爱,但您怎么不先问问看,在下的对手究竟是何人?”胡远清笑道:“如果我知道是谁和你比剑,随便也可以估个**不离十,那还赌个屁!我胡远清好歹也是个汉子,岂可佔女人便宜?”“胡前辈果然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不像某些人,专爱佔女子便宜,……”纪草停下来盯着崔榕瞧,他却装不懂,只好继续说道:“然而你们说了半天,若是那位指点我剑法的少侠不想比试,还不是白搭!”胡远清道:“说的极是,好姑娘,快告诉我他是谁?”只见纪草摇头道:“他未必愿意露面,更难说是否同意比试。”说话时以眼角余光瞧古剑,只见他半低着头,似乎也陷入了长考。却闻胡远清叫道:“不行!不行!赌客还没散场,赌场岂能关门大吉?”崔榕对着纪草说:“明日午时,我在升仙石等他,那儿离会场少说也有十来里路,无论他比不比试剑大会,都不违逆规矩。至于怎么把他给请出来,可是您的问题。如果纪姑娘瞧在下愈瞧愈是顺眼,怕他打败我而害了您的好事,在下也欣然接受。”纪草恨透了他的油腔滑调,啐道:“你放心,如果请不到人,我会从升仙石上跳下去!”崔榕微微一笑,随即敛容轻声说道:“除此之外,还得请诸位帮忙保密,明日这场比试,除了在座诸位之外,不希望有第十个人观战;且无论结果如何,均勿向他人透露。”毕竟他已是誉满江湖的人物,一旦比试的消息走漏,势将造成许多不必要的烦扰。这要求合情合理,众人俱无异议。古剑继续装聋作哑,心中却暗叹:“看样子,这场比试是拒绝不了啦!”次日早晨,巳时初刻,古剑翻开程漱玉的帐篷,郭绮云、纪草和洪娇蕊早已在里头等着,不知谁说了什么笑话,四位姑娘都是一脸的笑态可掬。程漱玉取出易容用的百宝箱,请古剑就坐,笑道:“不知古大英雄今日想扮成什么模样?”古剑道:“非易容不可吗?”程漱玉道:“崔榕这傢伙太精了,如果不换张脸去混淆他,很容易看出来昨天的阿竹就是今天的古剑,如果发现打不赢你,一状告上去,说你身为剑钵却乔装残丐与人比剑,你就不用试剑了。”古剑道:“既然如此,就请大师傅出马,把我弄的面目全非,什么模样都好。”程漱玉二话不说,开始动手给古剑整容,但见她手脚飞快,搓、拉、黏、描,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功告成,拿一面铜镜过来。古剑睁眼一瞧,见到的竟是一个鹰鼻、阔嘴、髯扎鬍、招风耳的陌生丑人,除了郭绮云之外,另外三个姑娘都乐了,程漱玉笑道:“我们一人选一个特徵,那知全部凑起来,会变成这付德性?”古剑只好无奈的摊手道:“好吧!就让崔榕笑到肚子疼,我的胜算,又多了一分。”五人在笑声中步出帐篷,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升仙石。此时已近午时,胡远清、尤艳花和崔榕等四人都已坐在石上等着。崔榕起身道:“这位莫非就是指点纪草姑娘武艺的那位少侠,不知该如何称呼?”纪草道:“我大哥不爱出名,更不爱比剑,若非我苦苦哀求,他绝不肯来。至于姓名来历,不必多问……”崔柏道:“我堂兄是何等之人?岂能与无名之人比剑!”纪草道:“这是他的条件,如果你们不喜欢,就别比。”崔榕笑道:“名号是虚幻,剑术才真实;既然阁下另有顾忌,在下也不敢强人所难。看来昨日与会的,现在几乎都到了,除那位深藏不露的残丐阿竹以外,……”郭绮云道:“他另有要事,不会来了。”崔榕忽然敛起笑容,以锐利的眼神瞧着古剑,正色道:“既然如此,请赐招吧!”只手握住剑鞘,拱手对着古剑行礼,这也是试剑大会时,剑钵在比剑之前的礼仪,俗称“拱剑为礼”。古剑回礼,观战诸人纷纷退后数步,让出一块方圆五丈之地。二人凝立对视半晌,忽然间同时跨步拔剑,迅速交换了十余招后分开。崔榕笑道:“果然是高手,看来得把压箱的本事给全拿出来。”说毕剑势突变,疾如风,狂如雨,左刺右削,高跃低窜,剑招纵横,随势而转,宛若流水,浑然畅美。古剑一时之间也抓不出其剑招之理路,慢慢往后退却。升仙石是一块矗立在悬崖之上,头尖尾粗的巨大石块,并不平坦。在此决斗,一个不慎,确有“升仙”的机会。和古剑一同前来的四位姑娘,看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各有各的忧虑。纪草相信若是古剑能沈着应战,崔榕没那么轻易佔上风,就怕他乍逢强敌,为其盛名所迫,不免有些施展不开。郭绮云以耳代眼,听声办招,却更能感受到招招间不容发的凶险,古剑每遇一记险招,每退一步,她的心就忍不住的揪了一下。程漱玉看过不少次古剑与人恶斗,此番仍不免忐忑。转头瞧瞧押宝崔榕的胡远清,却也面色凝重,才放心了些。而洪娇蕊完全不懂剑招,只晓得愈退就愈接近万丈深渊,忍不住叫道:“别退了!悬崖就在你后头!”说完才想到古剑还是个聋子啊!胡远清道:“别担心!一时三刻还分不出高下。”忘情剑法“追求的是物我两忘的境界,除非修为登峰造极,否则很难不受地物的影响。这傢伙一眼看穿其中关窍,其实以剑招而论,他完全不落下风;节节败退,不过是想将崔榕引至石尖处,让其剑法难以尽情施展,更容易找到其剑招破绽之处。”他说完不久,两人果然停止往悬崖处移动,程漱玉道:“胡赌鬼,你虽下了大注,但也该维持中立,怎可说一些足以影响胜负结果的话?”胡远清道:“我的话影响不了什么人。难倒你瞧不出来?这小子法度严谨,崔榕狂攻依旧,却是难越雷池一步。显然他已逐渐摸熟”忘情剑法“,有了把握,自然无须再退。”这么一说,换成洗剑园的人着急了,崔柏朗声问胡远清道:“您瞧这个无名无姓的傢伙究竟是什么来头?”胡远清笑道:“倒没什么了不起的来头,若不是我曾经会过此人,恐怕也猜不出来。”听到古剑被识破,程漱玉略微一惊,随即宁定,心想:“是我太过紧张,以胡赌鬼的修为见识,看过的剑法,岂有认不出来的道理?”崔松道:“胡前辈果然见多识广,您瞧他这剑法看来歪七扭八,却又邪门透顶!倒底是什么剑法?”胡远清道:“别管人家剑法好不好看,能赢才是真的高明。这小子也真不简,不过两个多月,却又顿悟到了另一境界。”崔松又道:“就算是好剑法,难倒没有罩门吗?”胡远清道:“这种剑法无迹可循,全靠以心运剑,如果使剑者心不在焉、心乱如麻、了无斗志或惊惶失措,跟一个不会使剑的人差不了多少。反之若身心都处在巅峰,信心、意志足够,往往遇强则强,任何人想在他剑上讨到便宜,都不容易。”崔榕落了下风,崔柏等人均知“忘情剑法”一向以强攻猛进着称,却也最耗心力,如果未能在一两百招分出胜负,接下去只会愈来愈难打。这胡远清见多识广,若愿稍加指点,或许能有助益。然而胡赌鬼虽然重押崔榕,但只要帮上一点忙,便是老千!他可不愿为了胜赌,坏了他一向引以自豪的赌品。他们问了三个问题,他都答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人转眼激斗百余招,仅管崔榕妙招层出源源不绝,却见古剑愈守愈是稳当,丝毫不让。这时他已然瞧出,“忘情剑法”讲究的不是精准刚猛,而是招招浑然流畅。崔榕毕竟年轻,精准有余,但有时候招与招之间的转换却略显犹豫。这其实不过是一点点的小小迟滞,一般剑客决看不出来,强一点的就算发觉,也未必能把握住,但他碰到的是古剑。起先古剑还以为自己看错,心想对手是洗剑园的剑钵,怎么可能轻易出现破绽?不敢轻举妄动。然随着招数的增加,崔榕眼见强攻难进,急攻更切,反倒出现更多的破绽。古剑看出对手的极限,更加镇定,也不急着分出胜负,心想:“这个人好歹也是大大有名的剑钵,如若这么快就败在我这无名小子的手里,打击必定不小,可别影响他试剑的信心。”古剑一时心慈,藏在剑招里无形的锋锐却在不知不觉中略有减损。崔榕身经百战,更早察觉这种变化,突然一个翻跃,跳到了悬崖侧,剑势却更盛!古剑有些措手不及,这次可真是落居下风,只能闪退趋避,略显狼狈。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方气势的消长,胡远清更是乐的手舞足蹈,笑道:“对手武艺差距有限,最忌轻敌或容让。这小子把一手好牌给玩坏了,可怪不了谁!看样子我胡远清走了半辈子的华盖运,这回可真要时来运转啦!或许过一阵子,人们得改称我为……”说到这里,纪草、程漱玉、尤艳花都不约而同的瞪着他瞧,胡远清不得不把“胡赌神”吞入口中。他永远学不会隐藏他的喜怒哀乐,这却是赌徒的一大忌讳。其实一场旗鼓相当的比试,彼此消消长长是很平常的事。只是古剑虽在纪草千求万託之下,勉为其难的答应这场比试,心中却无非胜不可的企图。毕竟这不是真正的试剑大会,亦非生死交关的一战,更隐隐觉得崔纪二人颇为相配,若自己的一败能让他们结为连理,未必是一件坏事。既然求胜之心不强,赖以扭转乾坤的那些奇招狂剑,就很难使得出来。纪草慢慢瞧出其中关窍,忽感悲不可抑,掩面而泣,洪娇蕊等人想趋前抚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崔榕掌控绝大多数的攻势,很快的使完两百多招的忘情剑法,又从第一招开始,他已使得顺手,看起来比第一次更加凌厉劲急。此时的古剑却是愈使愈是拘缩,被逼每一招都递不完全,就算明知对手剑招重覆,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崔榕一记快剑疾刺而来,古剑本能的转身让避,闪的有些狼狈,却无意间瞥见纪草的哭脸,心中一震,忽然想到崔榕下一招有个大破绽,长剑圈转,不守反攻,朝他胸口疾刺。这招极为大胆,观战的人都吃了一惊!有的人觉得这招太过冒险,有的人却是瞧出了厉害。就在程、郭、纪、洪四女的惊呼声中,两人同时停住,长剑都抵在胸口!沈寂片刻,胡远清才拍手叫道:“妙极了!打的这么激烈,没想到竟是一个平手的局面。”却听尤艳花慢条斯理的说:“怎么我这个大外行看得懂的事,您这个大行家却看不出来?”胡远清脸红起来,道:“怎么说?”尤艳花道:“虽然两人同时以剑碰抵对手,彼此姿势却大有不同。崔少侠这方显然招式已老,再进一寸也难;而这位少侠腿弯臂曲,只要稍稍往前一送,嘿嘿……”崔榕收剑笑道:“说的没错,如果这是一场生死恶斗,此时在下恐怕无法站在这里和诸位说话。这位少侠的剑法果然高出一筹,我崔榕输的心服口服。”说完又对着纪草道:“纪姑娘请安心,在下若无法劝家父收回娶亲之命,便从这里跳下去。”说毕与古剑等人匆匆告别,带着崔柏等黯然离去。洗剑园四位少年寂然走了一段路,向来不太说话的崔槐却道:“榕哥,这场比试,您为何不尽全力?”崔榕停步说道:“你瞧出来了?”崔槐点头。崔榕笑道:“那你有看出来我的对手也不怎么认真吗?”崔槐摇头。崔榕道:“此人剑法的确十分高明,恐怕不在我之下。如果参加试剑大会,必定是个强敌。”崔柏惊道:“那怎么办?先有魏宏风、范浚、再加上这个来路不明的傢伙……”崔榕道:“如无意外,这三个人都将打进五至八名,取得挑战四大剑门的资格。依外界的的看法,可能是最强的魏宏风先拿到挑战的第一顺位,为了保留体力,必定会选择挑战第四名,而乐游苑这次不派剑钵,不用比而直接晋级。至于抢到第六名的人,不是范浚就是此人,你想,他们会挑战谁?”崔柏道:“反正抢进四大剑门之后,还要再循环比试一次,当然是先抢进四大剑门再说。朱裴两家的剑钵,谁也不想碰,那么自然是……”崔榕道:“自然是先挑软的柿子,那就是我。我们洗剑园的剑钵,向来争不过胭脂胡同与莫愁庄的剑钵,这是事实,无须忌讳。”崔松道:“所以这个来路不明的傢伙,是您的头号强敌,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把真本事全露出来。”崔榕道:“这还不够!方才比剑时我故意暴露了一些破绽,这个人也够狡猾,明明早就可以寻隙进攻击败我,却故意容让,想藉此看完两百一十六招的”忘情剑法“,我将计就计,设计了十一破绽,也等于留下了十一个引君入甕的剑招陷阱,等到正式试剑再碰到他……”崔松笑道:“妙极了!到时候他预期你会再度露出这些破绽,想了一些怪招来对付,没料到你另有良计,反而着了道。”崔榕笑道:“除了他以外,三个月前我碰到了范浚,也留下了九招破绽。”崔柏道:“原来榕哥不止剑法高出我们一截,就连心思也强了许多。”崔松道:“难怪长辈们都对您讚不绝口,要我们好好学习。”一片颂扬中,崔槐却道:“这么做似乎有些……胜之不武。”崔榕本来面带微笑的脸随即沈了下来,黯然道:“的确有几分卑鄙,可是阿槐,如果你是剑钵,要做一个保不住洗剑园在四大剑门席位的罪人?还是有点手段的胜者?”第十六章酒侠第三节古剑小赢了半招,众女子都颇为高与,纪草更是破啼为笑。唯独胡远清,原先预期的好运再度落空,后半辈子,都得在精明强干的尤寡妇操控之下,过着富有而闷厌的日子;想到这里,就算再乐天知命,也忍不住忧愁郁抑。却见尤艳花耸肩插腰,得意轻慢的说:“胡赌鬼,赌输了可不能赖帐喔!”胡远清道:“快说吧!别再消整我啦!”尤艳花笑了笑!却迟迟不开口,胡远清突然觉得这里静的可怕,彷彿可以听见自己碰……碰……碰的心跳声。心想:“如果从这块石头跳下去,一了百了,不知算不算赖赌?到了阴间,不知有没有赌场?”却见尤艳花东张张西望望,忽然指着不远处山壁上一朵不知名的山花道:“帮我把那朵花採下。”“什么?”胡远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尤艳花嫣然一笑,说:“那么高的山,想找到这么鲜艳的花,可不容易。我又不会轻功,只好叫你採花抵这场赌帐。”这话说出口,众人无不吃惊!多年以来,尤寡妇费尽心思,花了大笔银两,不就是想逼胡赌鬼娶她吗?怎么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却用一朵花了事?她以百余万两做为赌注,赢了却只叫人还一朵花!这朵花是高了些,可是就算拿出赌注的零头来叫人剷平这座山头,也还绰绰有余。众人楞了一会,才见程漱玉笑道:“胡赌鬼!还不快去把花摘下,插在尤姐姐头上。”胡远清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做两步的飞奔过去,在山壁上两个梯踪,伸手摘下鲜花,拿到尤艳花跟前,犹豫了半晌,始终不敢把花插在她头上。尤艳花自己把花抓来,插在左侧发髻上,笑道:“好看吗?”胡远清傻笑了两声,耳根突然红了起来,说道:“我先走了!”话语未毕,拔腿就跑。跑没几步,横地里忽然冒出一人挡在前面,此人出现的实在太过突兀,在加上胡远清正自心慌神乱,竟没能闪开,“碰”的一声,往后倒弹数尺。尤艳花噗哧一笑,这个与胡远清撞在一块的傢伙又高又大,与瘦小的胡赌鬼两相对比,好似小孩撞到了大人,小孩弹开,大人却动也不动。胡远清定神一瞧,斥道:“向痴子!你怎么也来了?”这个人满脸鬍髭,看不出多大年纪,一脸憨醉,怪异的笑道:“这是什么话?天下的好汉都上太白山,却只有我向四海不行?”话一说出,古剑等人无不惊诧!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人,竟是名震天下的酒侠──向四海!向四海乃“沧浪剑法”的唯一传人,武功极高,行侠仗义二十年,助过不少人,却也伤过不少人。当年的一场遽变,他的父母死在史无涯剑下,仅管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坠落深崖,但他没见到屍体,就是不肯死心,上天下地的寻找仇家。向四海平日为人任侠好义,豪迈落拓;但一听到有关于仇家的人与事,却变的发狂若疯,不可理喻。早年有人叫他“疯侠”,但这个“疯”字也犯了他的大忌,许多人因此被打掉满嘴的牙,后面的人得到教训,改称为“酒侠”,他本爱饮酒,倒也贴切。胡远清哈哈道:“没有的事,你是好汉中的好汉,当然可以上来……您自个慢慢喝吧!咱们有事先告退。”他深知这个人不喝酒时谦恭有礼,温文敦厚;一旦三杯黄下肚,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在场的这些人,万一有个不知情的说错了话,惹毛了这酒鬼,后果可不堪设想!交待了两句便欲带着众人离开。却见向四海伸直只臂拦在道前,说道:“你们怕什么?我不过有满腔心事,想找人聊聊罢了!难倒还会吃人?”胡远清笑道:“既然如此,就由我老胡陪您解闷。古剑,麻烦你带着其他人先走。”这傢伙武功本高的吓人,喝醉了又更可怕,他和古剑或能自保,却没把握护住其他的人。他又比手势又作眼色,示意众人快走。却见向四海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着道:“只怪我爹娘死于非命……留下我一个人孤伶伶的,空有一身武功……却找不到仇人;满腹心事,却找不到有人倾听……世人都向你们一样,表面上对我满口恭维,私底下却怕我、同情我……你们走吧!我死不了!胡赌鬼,你也一起走吧!反正你满脑子牌九骰子,就算说到口乾舌躁,也没什么兴味!”没想到一个堂堂七尺壮汉,竟能如此说哭就哭,众人倒不忍离开,尤艳花示意大家坐下,笑道:“我们不走,向大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向四海又啜泣了一阵子,才擦去眼泪道:“我不能再逃避下去,明善大师和灰缨道长都说我心魔难解,再这么下去,与发了疯的……史无涯……又有什么不同?”他花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史无涯”三个字说了出来,眼神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恨意,拿起酒壼,吞了一口烈酒,续道:“他们又说心底的伤与肉体的伤没什么不同,如果包的密密实实,全不透气,永远都好不了!要我上山来面对一次试炼……这算什么心魔?史无涯杀了我爹我娘,难倒不能恨他吗?”在座诸人多少都知道喝了酒的向四海,只要一听到“史无涯”三个字,就会发狂,唯独天真浪漫的洪娇蕊因此事过于淒惨,从未有人忍心与他谈及此事,听向四海两度提及此人,忍不住问道:“谁是史……”话还没说完,胡远清飞快的点了她的哑穴,笑道:“可是他在重伤之下落入万丈深谷,必死无疑,再恨又有何用?”向四海回道:“不!我找了七天七夜,就是寻不到任何屍骸。后来我自己试跳一次,那断崖虽然山高谷深,但底下正有一潭深水,落入其中,确可毫发未伤。”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扔下山谷,续道:“定是有人把他救走,设法医治他的病,如果他不死不疯,你们猜他会做什么?”纪草道:“这个人消声匿迹了二十年,就算没死,恐怕也疯了!如果疯的不够惨,杀死……”突然一粒急速飞来的石头,打中她的哑穴,这粒飞石,自然是发自胡远清之手。他十分瞭解喝醉之后的向四海向来是喜怒无常,剑法更比平常还狂快几分,若不慎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恐怕没什么人挡得住。青城派的点穴颇为独道,纪草只觉得除了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之外,全身均无异样。然而她以只手在咽喉附近弄了半天,却始终解不了穴。却见出手的胡远清一付没事的样子,嬉着脸对向四海道:“别谈这些陈年旧事,你的酒没了!不如咱们上忘忧坊喝个痛快!”向四海听到有人肯陪他喝酒,面露喜色,才挣扎着爬起,却又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前天在那里打伤了两个人,负究不已,才躲到这里喝闷酒,也算面壁私过。可是你们不让我清静,交剑的声音一波一波的传入耳里,我听这声音似非庸手相斗,禁不住好奇前来,比试已近尾声。小子!你的剑法跟谁学的?总觉得有似曾相似之感!”古剑还没答话,又见胡远清抢着说道:“别闹啦!三杯黄汤下肚,无论什么剑法,看起来都差不多。”搭上向四海的肩膀,续道:“这几个黄毛小儿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边赌边喝酒。”向四海惺忪着眼道:“你还有钱赌吗?”胡远清嘿嘿笑道:“今天正好没带,但咱们不妨以酒为注,输的人喝下一杯酒,看谁先醉倒?”向四海笑道:“这个赌法倒是新鲜,也只有你这个大赌虫想得出来。”……两个人互相搀扶,边说边笑,慢慢步离众人的视线。尤艳花道:“万一这两个人都醉的胡天胡地,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得跟着去看,胡赌鬼虽然讨人厌,但欠我的银两没还清以前,可不能被打死。”说毕露出狡黠的笑脸,迳往两人后头跟去。剩下古剑和四位姑娘,其中纪草和洪娇蕊指着喉头,对着古剑比手划脚,程漱玉问道:“你能解青城派的独门穴道吗?”古剑摇头,任何一个门派都一样,内力未达某一进境以前,不可能开始学点穴。程漱玉道:“那怎么办?”古剑道:“胡远清没有恶意,再过三四个时辰,穴道应能自解。”程漱玉道:“如果不行呢?”每个门派都有其独特的点穴手法,大部份的点穴并无伤人之意,被点者即使未再解穴,经过一段时间仍能自解而无恙;却有部份手法十分霸道,不但解穴不易,若未能由点穴者给予解穴,即使后来穴道自通,也会留下一些伤病。青城派的点穴手法,据古剑所知,会不会对人造成永久的残害,全凭点穴者出手的轻重。胡远清不是坏人,照说不会使出重手,但方才两次出手均十分紧急,难保不会有任何闪失。古剑考虑了一会,说道:“只好跑一趟八仙庙了。”程漱玉兴奋的道:“你快把脸上的药水洗掉,咱们瞧瞧魏宏风和贝甯去!”八仙庙是拔仙台上众多寺庙中较大的一座,却被青城派给全包下来。门口站着两个青城门徒,古剑仔细一瞧,认出来是潘宏声与郭宏宇,趋前说道:“潘师兄、郭师兄,能否让我们……”话未说完,却见潘宏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认识我们两?”古剑嗫嚅的道:“在下……在下成都古剑……”潘宏声不耐道:“什么成都古剑?我可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古剑道:“在下七年前也曾和两位师兄共同学艺,师父给我取名古宏剑……”这话一出,潘郭两人差点没跳起来,再仔细打量一番,郭宏宇道:“难怪看起来有七分面熟,一时之间,却一直想不出来。可是当年你不是已经跳下断崖,屍骨无存了吗?”古剑道:“跳崖是真,只是没有顺利的死掉。”潘宏声道:“原来如此!咦!好像成都有一个叫古家剑法的剑钵也叫古剑,莫非……”古剑道:“正是在下。”话一说出,两人同时大笑,潘宏声捧着肚子笑道:“真不敢相信,你爹真的叫你当剑钵,你们古家没人了吗?”郭宏宇笑道:“等掌门师伯回来,说给他们听,一定会笑掉大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都是嘲讽。古剑耐心的等两人笑完,才道:“请问郭师兄和贝师姐在不在?”潘宏声敛起笑容道:“不能再叫我们师兄,想必你也明白,如果当年你没跳崖,掌门师伯一定赶你出去。”古剑道:“两位大哥说的没错,在下此次前来,并非想重入师门,而是想探访故旧,请问魏师……魏大哥和贝……姑娘在不在?”郭宏宇道:“想来这里瞧大师兄的人太多了,总是一种干扰。掌门师伯要我们守在这里,未经他允许,谁都不能探访。至于贝师姐正陪着大师兄在里头练剑,也不方便出来。”程漱玉道:“我们也不是非见他们不可,只是这两位姑娘被中了青城派的哑穴,不知贵派还有能解?”潘宏声仔细瞧了纪洪二人,道:“下手的人功力似乎不低,你们到底得罪谁?”程漱玉道:“除了胡远清这个死赌鬼,难到还有别人吗?”潘宏声笑道:“说的也是。可是本派的规矩,未学成驱狼剑法之前,不能学点穴,而我们掌门人正带着几位师叔去拜访四大剑门,恐怕……”程漱玉见这二人打从心底瞧不起古剑,想靠旧情通融,似乎行不通。笑道:“两位大哥生的如此俊,心地想必是好的,若肯帮个忙,我们定会记住!”潘郭二人见了纪洪二女的美貌,还真难拒绝,但又不敢违背掌门人的命令,互视了一眼,终究不敢作主。郭宏宇道:“我去问三师兄。”走进庙内找人。过了一会,传来扰攘的人声,走出来十余人,以江宏汉为首,加上柯宏升、钟宏达、钱宏亮等等,古剑定晴一看,全是当年天龙门及地虎门的众位师兄,躬身施礼道:“在下古剑,向各位大哥问好。”这身段、手势及语意,全是青城派师弟向师兄每日初见行礼问好之礼仪,只是把“师兄”两字改成“大哥”。江宏汉第一句话仍开口问道:“你真是当年的古宏剑?”古剑点头称是;江宏汉又问:“有一个古家剑法的剑钵,叫什么古剑的,也是你?”古剑依旧点头默认,却引起一阵讪笑,钱宏亮道:“你们家除了你,当真没有其他练剑的年轻人?”古剑道:“本来是选我姐夫赵石水参赛,但他几天前受了伤。”青城众徒不禁露出轻蔑的笑,有的道:“这么看来,我们几个也能当百剑门的剑钵啰!”有的说:“你若撑不过三招,可别说认识我们。”一旦有人起了头,就有人接着冷嘲热讽下去,把古剑说的极为不堪。反正那是以前的事,古剑倒不生气,心想:“贝师叔公死的太早,这些人在商掌门的带领之下,只顾练剑,忘记修身。”古剑释怀,却见纪草突然抓起狂来,以指作剑,连点了数名青城门徒的哑穴。原来她被胡远清糊里糊涂的点中哑穴,早已憋了一肚子气,见这些人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再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调谑古剑,实在令人厌憎。她口不能言,满肚子的气正无处发泄,终于按奈不住。江宏汉等人万没料到会有如此高手与古剑同行,震惊之余,纷纷拔出长剑,朝她身上招呼。纪草也不甘示弱,拔剑相迎。“住手!”短短两个字,浑厚而刚强,众人不由自主的停剑,一男一女从庙内走出,正是魏宏风和贝甯。青城众徒纷纷收剑,齐声行礼道:“大师兄、二师姐安好!”魏贝二人分别回礼道:“大家安好!”“各位哥哥安好!”本来排在前头的江宏汉,也变成贝甯的师弟,原来她的天份高,武功进境后来居上,逐渐超越其余比她年长的人,依青城门规,武功高者为师兄师姐,因此成为仅次于魏宏风的二师姐。但她十分谦和,自知年纪较多数人为轻,尊称其余人为“哥哥”。古剑眼眶微湿,前一步行礼道:“风师兄!贝师姐!”心情激荡之余,又忘了自己已非青城门人。魏贝二人满腹疑窦的瞧着古剑,只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还没想通怎么回事,听见柯宏升道:“这个人叫古剑,来自成都,自称是……”话未说完,贝甯突然拍手叫道:“你是阿剑?”古剑满肚子的话想说,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点头称是。贝甯粲然一笑,随即又叹道:“这些年来,一定过的很辛苦吧!”想起古剑在青城的日子,目眶微湿,也不知是喜乐多还是感伤多。这么多年不见,贝甯依然如此关心他,古剑十分感动,哽咽答道:“还好!”魏宏风道:“进来坐吧!”江宏汉却道:“师兄,掌门师伯有交待,未得他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去。”贝甯道:“古宏剑不是外人,师父还没正式将他逐出门墙呢?”古剑不愿为难他们,说道:“没关系,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今天只要能见到你们就心满意足。”程漱玉笑道:“我们纪草和洪娇蕊姑娘被胡远清点了哑穴,听说古剑认识你们,就逼着他带路。也不知那死赌鬼点的哑穴狠不狠,想请魏大哥帮忙解穴。”却见魏宏风面露窘态,贝甯道:“我来试试!”在两人胸口膻中穴各点了一次,原来青城派的哑穴须解在膻中穴上,的确不宜由男子来解。纪草穴道一解,立即行礼道:“多谢!”说完自动去给那几个点上哑穴的青城弟子解穴,并一一赔礼。古剑心想:“纪姑娘平常虽然有些任性,但毕竟是大家闺秀,真正遇上了好人,还是明晓礼数。”未料她刚赔完礼便回头对魏宏风道:“魏大哥!听说您的歼龙剑法已经学的出神入化,不知与胡老头比起来如何?”这问题问的突兀,魏宏风楞了一下才答道:“胡先生乃前辈高人,在下就算涉猎歼龙剑法,论火候也远远不如。”纪草道:“不瞒您说,我是乐游苑十六金钗中,唯一得到极乐剑法真传之人……”江宏汉道:“难怪方才一出手,就让大夥吃蹩。”话说的客气,心中却想:“像古宏剑这么笨的人,怎也会认识一个这么有来头的朋友?”纪草道:“多谢夸奖!但我被胡老头突袭得逞点了哑穴,很不服气,很想试试贵派的歼龙剑法,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厉害?”她面带微笑盯着魏宏风不放,目光中竟有挑衅之意。魏宏风道:“姑娘如果不服气,理应再找胡前辈较量。”纪草道:“这个死赌鬼不知躲到那儿,只好找上你;说句老实话,方才你若出来晚一些,这几个师弟们,恐怕……难倒你怕输?”“胡说!”柯宏升斥道:“你们身为主办剑门,难倒不知试剑大会的规矩?这个时候,魏师兄怎能与你比剑?”纪草道:“这里不方便,可以到升仙石去比。不瞒您说,比起其他三大剑门的剑钵,小妹的剑法可能略逊一筹,如果你连我都怕,那就别妄想挤进四大剑门,不如趁早回到青城山,追鹿赶狼去吧!”“逐鹿剑法”与“驱狼剑法”正是青城派最初浅的两套剑法,她不断以言语挑衅,魏宏风并不在意,却有许多青城弟子忍不住叫骂起来。有的人手按剑柄,若非看在乐游苑的份上,恐怕已拔剑相向。古剑把纪草请到一旁,轻声道:“不可对风师兄如此无理?”纪草动唇不出声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古剑道:“这什么意思?”纪草道:“别忘了你也是剑钵之一,日后争名排位,早晚得过他这一关。不如让我和他先打一场,你瞧仔细些,说不定可以发现歼龙剑法的若干破绽,来日正式比试,不就多了一分把握?”古剑轻声道:“别傻了!风师兄是个天生的习武材料,他的歼龙剑法就算让我看一百遍,恐怕也找不到什么漏洞。何况他对我有授剑之恩,真的碰到了,让他赢一场又有何妨?你快去赔礼,不可胡闹!”纪草吐吐舌头,这么一来,魏宏风岂不成了自己未记名的师祖?过去作了一个揖,道:“不比啦!算我大嘴说错了话,向您赔罪!”魏宏风报以微笑,表示一点都不介意,但其他的人却不甘这么就算,钟宏达道:“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纪草两手一摊,道:“不然你想怎样?你们的大师兄不便出手,由谁来教训我?”钟宏达道:“应付你不须大师兄出马,二师姐就可以让你俯首认输。”“没这回事!”贝甯急道:“纪姑娘不过是一番玩笑话,何必再意?”钱宏亮道:“二师姐你若不出手,别人还以为咱们除了大师兄之外,再无能手。”柯宏升道:“人家既然欺到头上来,咱们可不能示弱;否则传扬出去,都说咱们青城派不过是个纸老虎,任谁都可随意消遣,再拍拍屁股走人?”贝甯道:“习武的目的未必争强斗气,我们练的高兴就好,人家怎么说,又何必挂在心上。”钱宏亮道:“师姐您练歼龙剑法也好一阵子,难倒不想找个对手试试剑?”这话说出,纪草、古剑等人无不吃惊!尤以古剑为甚。在他印象中,小时候的贝甯对于诗琴书画甚至女红的兴趣,都要比舞刀弄剑来的高;贝远遥在世时,也从不逼她练剑,所以当年的剑法跟其余师兄弟相比,并不算突出。未料几年不见,不但超越几名师兄,跃居为仅次于魏宏风的二师姐,更提早练了歼龙剑法!原来贝远遥死后,商广寒看出贝甯的潜力,不断的告诉她:若要为死去的爷爷报仇,只有勤练武艺。并收她为徒,让她和魏宏风一起学剑,果然贝甯的剑法因此而一日千里,也学了歼龙剑法,只是这套剑法实在太过艰深,两三年的功夫,还谈不上融会贯通,驾御自如。但见贝甯道:“我还没练熟呢!怎见得了世面?”纪草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贝甯笑道:“贝姑娘帮我解了哑穴,小妹正愁不知该如何回报?如能陪您练一段剑,可是莫大的荣幸。看剑!”不等对方婉拒,拔出长剑,迳刺贝甯眉梢。第十六章酒侠第四节这一剑来的突然,贝宁不得不应,却仍试图劝和道:“别比了!我还做不到收发由心,万一有什么轻重拿捏不妥,岂不遗憾!”这是由衷之言,听在纪草耳里,却以为对方瞧不起人。将极乐剑法使得愈加凌厉,说道:“你尽管使出绝招,若真能伤了我,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绝不怨人!”贝宁在转瞬间变了数招,并道:“别这么说,纪姑娘的极乐剑法刚中带柔,变幻莫测,小妹恐须多学几年才跟得上。”两人边说边练,走的都是轻翔灵快的剑路,犹如两只彩蝶翩翩飞舞,煞是好看。纪草道:“贝姑娘不愧为贝远遥前辈的后人,年纪轻轻,已将袭豹剑法使的如此迅捷刁钻。小妹若不全力施为,恐怕难以招架!”说完剑势更盛,招招抢攻,贝宁顿感压迫,留神密守。拔仙台上本来就人气极旺,听说两个貌美姑娘打的精彩,很快就围满了观看人潮,后来的人弄不清楚,纷纷询问前头的人是怎么回事,在得知是乐游苑的千金大斗青城派女弟子,更是睁大了眼睛。此时整个武林的人,几乎都在这座山上,只要任何人小输个一招半式,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江湖。贝宁与纪草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换了百余招,纪草逐渐熟悉袭豹剑法,出招运剑益发大胆,慢慢占了上风。毕竟乐游苑的极乐剑法也是天下著名剑法之一,贝宁以驱狼剑法相抗不免吃了亏,时间拖的愈久,愈是不利。这个节眼上,青城派实在输不起这个面子,江宏汉忍不住心急喊道:“师姐,用歼龙剑法!”歼龙剑法的深奥难学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全场轰然,许多人难以相信青城派除了魏宏风之外,竟还有年轻弟子学会了?有人忍不住说道:“青城派就爱虚张声势,她如果真的会使,早就拿出来用啰!”宁耳忙于应付对手一波一波的剑势,即使听到了一些杂言杂语,也无法分心回话。她很清楚自己的歼龙剑法离控卸自如的境界还差得远,可以打赢,却很难保证不伤人;但若让了这场比试,不但师父不悦,更触了师兄参赛的楣头。纪草却是一心想要逼出她的歼龙剑法,剑光连闪,嗤嗤急响,贝宁应的愈发紧迫,缓步退到了墙壁,忽见对手一记绝妙的狠招凌空袭来,心中只想到歼龙剑法中的“擎天怒火”可挡,但这招太过强霸,稍有不慎,极有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她心思电转,心想不过是一场比试,难倒胜负就这么重要,值得为此伤人?善念一生,正打算弃剑认输,忽闻魏宏风道:“化龙点睛。”贝宁从不怀疑师兄的本事,想也不想,剑尖轻转,对准对手左眼。这记妙招看似狠毒,其实不难避让,纪草一个翻转闪开,准拟回剑再攻,又听魏宏风道:“幻云藏龙。”只见贝宁似迷似幻,抓不清来势的一剑跟着刺来,仓促间猛刺数剑,回了一招“风雨交加”,却被贝宁反客为主,欺了上来。此时纪草应以极乐剑法中的“迷离仙境”这招回应才对,毕竟她经验火候还嫌不足,碰到真正深奥玄妙的绝招,一时之间,很难果敢的使对招式。曾经指导过她的古剑看在眼里不免心痒,心中浮起了出言指导纪草与魏宏风一拚的念头。可是转念一想,纪草是来胡闹的,她的对手却是“贝师姐”!因此这个想法稍踪即逝,始终没有开口。只见贝宁妙剑连连,纪草节节败退,不到十招,胜负已分,也没伤人。拔仙台响起了震天的掌声,试剑大会办了多次,少见女剑钵参赛,就算有也难达顶峰。这次同时看到两名外貌清美,剑法出众的少女斗剑,精彩绝伦之外尚有一种柔美情境,观者莫不觉得大呼过瘾,势将成为这几天人们茶余饭后的话头。贝宁收剑行礼,谦道:“纪姑娘剑法高明,小妹赢得侥幸之极。若非师兄指点,恐怕也……”“输就是输,别替我找理由!”纪草噘着一张傲嘴,收起长剑,以充满失望的眼神看了古剑一眼,迳自离去。洪娇蕊喊了一声:“等我!纪姐姐。”追了过去。古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心想:“幸好程姑娘都看在眼里,她能言善道,定能帮我说个明白。”一转头才发现程漱玉早已不见芳踪!郭绮云道:“方才比试正激烈时,只听见她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什么话也没说。”古剑心中纳闷:“怎么最兴冲冲想来的人,却最急着走?”不知怎么,突生一股莫名的阴霾。郭绮云道:“你和贝姑娘多年不见,该有一肚子的话吧!我不打扰,也该走了。”古剑道:“山路崎岖,要不要送你一程?”郭绮云浅浅一笑,摇头而去,只见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古剑还有许多话想说,好不容易等到人群逐渐散去,忽见有人指着远方喊道:“回来了!掌门师伯恐怕得到了消息,正赶着回来!”顺着众人目光看去,果见商广寒携着众师弟,正快步的走来。古剑忽然忆起往事,思道:“在这些人眼里,我还是那个愚蠢无用的”古宏剑“,何必再多所牵扯?”也不道别,转身欲离,走不到几步,赫见贝宁抢在前面道:“要走了?”古剑苦笑道:“大家都在山上,不怕见不到面,等那天你不忙了,再来叙旧。”贝宁体谅他的尴尬处,还以微笑道:“不要忘了!”几个姑娘晃眼间走的一个不剩,古剑忽然觉得荒荡荡,纷乱乱,却理不出什么头绪。信步缓行,回到木房,一进门便见祖父、父亲和姐夫三人围桌而坐,桌上除了酒壸、酒杯之外,还放了不少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古铁城混着酒气,一脸不悦的道:“别家的剑钵上了山还是天天闭门习剑,只有你整日悠悠忽忽的闲晃。”古银山道:“罢了!他这点本事,碰到谁也枉然。剩不到几天,有时候放松心情应战,倒也未必吃亏。”古铁城道:“爹,难倒您没听说此次的‘求剑赛’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古银山道:“我当然知道,丐帮和青城不说,辽东的‘长剑门’,山西的‘快剑六十七’及咱们的朋友‘白晶堡’,都是盛名以久的武林世家。昨天又听说残帮的一个陪练,连败道清宫的太羽、太真;若真如此,残帮那女瞎子恐怕也不容忽视。”赵石水道:“算起来也不过六个强手,阿剑排在螭蚊剑第七位,恰可避开他们。”古银山摇头道:“历年试剑,总会冒出一些异军突起的剑钵,从默默无闻变成一鸣惊人。除非他们签运不好撞在一块,不然……”赵石水心知爷爷只要一开口,便会唠叨个不停,想给古剑解危道:“阿剑渴了吗?要不要也来一杯。这壸五粮液香醇浓郁,是闾丘少爷亲自抱来的,还说特别要请你尝尝。”古铁城道:“这对父子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我们只好陪着喝。没想到他们白晶堡名噪一方,真的碰到了大比试,也免不了忧烦。”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剑钵不烦燥?古剑拿起酒杯,一口吞进腹内,只觉得肚子仿佛快烧了起来,心中更加五味杂陈。他酒量本差,空腹喝下一杯浓烈的香酒已醉了七分,头晕目眩的看不出爷爷和爹在絮叨什么?突然觉得心烦意乱,抢了桌上的酒壸往嘴里灌,咕噜几声便被抢走,却见爷爷和爹气的更加脸红脖子粗,指着自己骂了起来!古剑带着醉意,突然有种不吐不快的郁闷,大声道:“你们放心,我阿剑自创了一套很厉害的剑法,功夫大有长进,绝不会再给你们丢脸!不管碰到谁,我都不怕……”换成古剑发泄个不停,古银山和古铁城面面相觑,对赵石水道:“他喝醉了!扶上床吧。”古剑挣扎着上床,继续吵嚷了一阵才沉沉入睡。睡到中夜,忽感耳朵搔痒,睁眼一瞧,烛光隐隐中站在眼前的却是程漱玉,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抓着羽毛笑吟吟的道:“睡饱了吗?有事请你帮忙。”古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程漱玉道:“大概三更末四更初吧!”这个人先是不告而别,又在最不该来的时辰扰人清梦,然而瞧着她甜甜的笑脸,古剑却也生不起气来。转头看看熟睡中的家人,蹑手蹑脚的下床,程漱玉道:“他们吸了我的迷香,不睡满三个时辰,就算拿刀子砍也不会醒!”古剑摇头道:“我以为你跟侯神医学的都是正经的医术呢?”程漱玉笑道:“这招再正经不过,有很多人怕针怕刀,非把他先弄的昏昏沉沈不可。”古剑道:“我也被你弄的迷迷糊糊!”程漱玉道:“你是说下午的事吗?”古剑道:“我只是想不透,怎么原本最兴冲冲想看英雄美女的人,却无声无息的溜了!”程漱玉道:“先坐下让我帮你改头换面,再告诉你原委。”说着打开桌上的一口箱子,拿出各式药材,一边动手一边说:“我看到锦衣卫。”古剑心中一震,随即冷静下来,道:“他们在此出现,或许只是单纯的观战。”程漱玉道:“没错,四大统领也算是武林中人,想观赏试剑大会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江湖上与锦衣卫有恩怨的人不在少数,只要这些爪牙一出现,很多人都会没心情观战。因此四大剑门必会请他们签下誓状,保证试剑期间不抓逃犯不伤人。”古剑道:“有百剑门保护,即使是锦衣卫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该可以安心。”程漱玉摇头道:“他们若没想做什么恶事,怎会易容而来?这妆全是萧乘龙亲自化的,要不是刘易风这死胖子和金克成的鹰勾鼻难以遮掩,我也未必能轻易识破。”古剑道:“这四个人不是都答应不再抓你?”程漱玉道:“狐知秋也来了,他可没答应放了我。这个人不但是天下第一剑狐九败的弟弟,更是萧乘龙这群鹰爪的顶头上司,锦衣卫的头号人物,无论武功、计智都远远超过四大统领。萧乘龙他们回京之后必定会弄个死尸,谎报我已死,但这事瞒得了皇上,却瞒不住他……古剑,如果他真的要抓我,你不要管!”古剑没说什么,心中却十分明白,无论狐知秋是什么三头六臂,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难而不理。这时铜镜上的自己,已经变成另一个陌生的人,古剑问道:“你要把我扮成谁?”程漱玉道:“狐知秋呀!”古剑道:“难怪有几分像狐九败前辈,莫非你要我扮成他的样子做坏事?好让他被百剑门赶下山。”程漱玉笑道:“锦衣卫是陷害人的行家,想陷害他们的头头,恐怕没那么容易。其实刚好相反,我要你扮成他的样子做件好事。”古剑愈听愈是迷糊,摇头示意不懂。程漱玉道:“那些残帮的朋友正受寒气所苦,我想替他们找些御寒草药。但他们来的人太多,衣着太过单薄,住处风太大,待的时间又太长,一般的草药,跟本不够吃。除非有驱寒圣品龙须根,否则这群宁死不肯下山的残丐,一场试剑下来,恐怕活不到一半。”古剑道:“山上有这种药吗?”程漱玉道:“在一线天附近有一株,这龙须根露一藏十,我发现时,光是露出地上的至少就有十来斤,是罕见的巨株,可惜被一块数千斤重的巨石压住了。”古剑道:“管它有多重,多叫几个壮汉搬不开吗?”程漱玉道:“已经有人在弄了。京畿药神庄的李光拔带着家人,趁着夜半无人之际掏挖巨石,欲将这种稀珍药材据为己有,批售图利,我和他商量半天,竟连一根须毛都不肯给!”此时古剑已妆扮妥当,看着镜中冷峻孤岸的陌生人,说道:“你要我扮成狐知秋去找他索药?”程漱玉笑道:“正是,你愈来愈机伶了!即使在京城,亲眼看过狐知秋的人不多,却没人不怕他。据说狐九败与狐知秋两人无论长像或神情都颇为相似,你与狐九败相处过一阵子,想必对他的举手投足颇为熟悉,尽力揣摩其言行举止,反正夜色昏黑,夜雾浓重,一般人也不易分辨。”古剑道:“可是我声音学不起来。”程漱玉道:“尽可能少讲话。非说不可时,由我出声,你感到指头被人用力捏住时,配合开口佯装说话。”说着从箱中拿出一件黑色的劲装道:“到外面换上这一件,等我出来。”古剑依言更衣,约莫等了半柱香才见一个大胖子走了出来,像极了刘易风。古剑叹气道:“好端端的一个清秀佳人,却偏爱装胖子。”程漱玉笑道:“胖子的工虽多,但长的都差不多,好学容易做。”“快点!快点!都四更天了,你们还在慢慢磨憎!可知道这条龙须根值多少银子?要是等到天亮之后还挖不出来,这路上人来人往,若再被那个行家发现要跟咱们争抢分夺,可就麻烦了。”大儿子李德金边挖边喘着道:“已经挖的差不多松了,可是这石头比原先的预估大了许多,光凭咱们五个人未必推得开。不如把露出来的根须切掉,泥土埋回去遮掩,今晚再多叫几个人手。”李光拔斥道:“笨蛋!你忘了稍早那个胖姑娘吗?她向我分药不成,定会找人回来抢药。”三儿子李德水道:“她是什来历?怎么爹没想到……”说着用药锄比了一个杀人的手势。李光拔摇头道:“你不想活了?如今这座山等于是百剑门管辖,任何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掀翻了这座山,也会把凶手找出来。”二儿子李德山高举一个大鎯头道:“让我试试把这腰细头粗的石头碎成两半。”李光拔道:“你们内力不足,光凭蛮力,还没击碎,已经把这山上的人给全吵醒。”说着双手抢下大鎯头,摒息运气,一声闷喝,对着巨石较细处连击三次。然而这颗巨石最细的地方也超过一人合抱,石质坚硬,任他打的双臂发麻却纹风不动,不过多了一点缺口。李光拔不肯放弃,重新提气挺腰,才举起鎯头,却不知什么时候背后多了一个人,一手抢下鎯头,推开自己,跃向半空,连人带着鎯头急转三圈,重重击在巨石之上,再飘然落下。过了半晌,才听到一声碎裂,巨石竟由上而下,碎成两半。原来这石头未必在细处最弱,击碎的密诀是在于是否顺着石纹施力。然而无论如何,眼前这位冷峭严竣的中年人,确是一等一的高手。李光拔不敢怠慢,鞠躬道:“在下京师李光拔,感谢高人相助,敢问阁下是何方……”“笑话!”站在中年高手身旁的胖子厉声道:“既然是京师人氏,怎么不识‘狐头子’?”这两人正是古程二人假冒的狐知秋及刘易风,古剑抓住机会显露一身深厚的内力,再加上程漱玉微妙微肖的拟音术,令人不得不信。李光拔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带着几个儿子跪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请狐大人、刘大人原谅。”程漱玉道:“起来吧!你怎知道我是谁?”李光拔等人这才敢起身,道:“刘大人前一阵子常来买药,与小的有数面之缘,难倒忘了?”程漱玉道:“过去的事别提了!我问你为何深更半夜来这里铲土击石?究竟想挖什么宝物?”李光拔犹豫了一会才道:“不敢欺瞒二位大人,石头下面有一株龙须根,固精去寒颇具神效。”程漱玉道:“是吗?圣上这几年身体微恙,御医说恐是寒气侵体,却始终没能根治。这龙须根如果真有神效,进贡朝廷的人,必有数不完的荣华富贵。”李光拔眼睛亮了起来,他本来就有打算将取到的龙须根切一半进贡,以换得一官半职,只是不晓得皇上须不须要,直道:“小的一介草民,荣华富贵实不敢想。但圣上的龙体关系着天下苍生,若真能有所献贡,岂敢藏私?”程漱玉笑道:“好极了!快把它挖出来瞧瞧。”这石头变轻后续便容易了,李光拔父子七手八脚的将巨石推开,很快的把龙须根给挖了出来。这龙须根身形弯曲,果然颇有龙形,身比人高,须比臂长,程漱玉点头道:“若整株呈给皇上,必定龙颜大悦!”李光拔脸色略变,道:“这……皇上恐怕……用不了这么多。”程漱玉捏着古剑,以一种冷酷的声音道:“李光拔!你有几颗脑袋,敢把切过的龙须根进贡给皇上?”狐知秋的长像本来就令人不寒而栗,再配上这等声音,李光拔从未见过如此威严的大官,差点没再跪下去。点头如捣蒜的说:“是!是!是!草民立即派人包装妥当,送入京城。”程漱玉道:“你打算找那一家镖局护送?”李光拔道:“还未想到。”程漱玉摇头道:“这座山上到处都是武林高手,若没有两手功夫,想把这么珍贵又这么大的东西平平安安的送下山,可不容易。”李光拔总算机灵,想到这时候该做个功劳给狐知秋。恭道:“大人说的极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若要万无一失的送到京城,只好抖胆拜托两位大人……”程漱玉假装不敢擅自决定,转身恭敬的请示古剑,古剑却故意迟延了一会才点头。程漱玉才道:“好吧!给皇上办事,也不能计较麻烦。”李光拔道:“两位大人住那儿,我们给您整理好再送去。”程漱玉道:“我们正在办一件重要案子,不能轻易泄露身份。”李光拔道:“我们绝不说。”程漱玉道:“因此我们的住处,你们还是别知道的好。”说着把龙须根接下,扛在肩上,和古剑大摇大摆的离去。夜色迷蒙,谁也没发现原来龙须根底下,还有一个龙形的巨石。程漱玉做了一件得意的事,一路上哼着小调,和古剑在天亮前把龙须根送至跑马梁交给残丐,再回到大爷海洗脸卸妆。这时天才蒙蒙亮,程漱玉要古剑陪他登上湖中的“试剑台”上坐看日出,她拿出手巾,轻轻帮古剑擦脸,不知怎么,泪水突然不听使唤的涔涔流出。前一刻轻快畅意,这一刻却潸然落泪,古剑实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问道:“你有心事,能告诉我吗?”这话一出,程漱玉的悲伤却更难抑止,抱住古剑痛哭起来。过了一会,才察觉自己的失态,道:“你不要再见我啦!”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开。古剑被她这么一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闷着走回木房,家人都还熟睡,和衣躺下,心中思潮起伏,好不容易才睡着。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但见杨让、洪子扬、洪娇蕊站在床前,洪娇蕊笑道:“所有剑钵都紧张的难以入眠,只有你老神在在,睡到太阳晒屁股还不知醒。”古剑道:“现在什么时辰?”洪子扬道:“快午时啦!”古剑立即起身回道:“我爷爷他们呢?”洪娇蕊道:“古爷爷、杨爷爷和我爷爷几个人先到忘忧坊喝茶,等待闾丘公子的好消息。”古剑道:“什么消息?”杨让道:“你忘了吗?今天是允照抽签的大日子呀!咱们四家结盟,说要互相激励的。所以想找你一齐去帮他壮点声势。”古剑晃然大悟,今日是六月三十,百剑外的剑门需在今日抽签决定“求剑赛”的分组,签运好坏极为重要。道:“别误了闾丘兄的大事,快去拔仙台!”四人来到拔仙台时,广场上已站满等着抽签的剑主、剑钵和关心的人。虽然大多数的人早已明白“求剑赛”抽签和比试的办法,为了避免无谓的争议,主办剑门乐游苑苑主纪图南,仍亲自对者众人解说道:“这次的求剑赛和以往一样,参加剑门的剑主依报名的先后次序上来抽取竹签,总计一百九十二家剑门分成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干、兑、离、震、巽、坎、艮、坤十六组,每组恰好是十二家剑门,参赛的剑钵以单败淘汰的方式击败其他家剑钵,成为该组的”剑首“,方能取得参与”争剑赛“的资格。关于这点,诸位剑主、剑钵有没有人不清楚?”说完环视一圈,未见任何人表示议异,向身后比个手势道:“开始了!”众人眼睛一亮,从后头鱼贯走出十六位体态袅娜的妙龄少女,正是乐游苑十六金钗。但见她们手上各拿十二支竹签,步履轻盈的走到众人前方,摊开手上竹签正反两面供人检视。这么做是让参赛者亲自检视,证明每支竹签的外表一模一样,绝无徇私舞弊的可能。其实大多数的人都相信试剑大会的公正权威,没有几个人认真察看,倒是趁此机会多瞧几眼美貌姑娘的人多一些。有些纨裤子弟为了更近的瞧看美女,明明不是剑钵也挤到前排,仅管有些人稍稍无礼,姑娘们仍多面带微笑;唯一例外的是始终臭着一张脸的十三女纪草,谁敢多瞧一眼,准会被她回瞪的无地自容。洪娇蕊见状,对古剑骂道:“瞧你把人家气成这样,还不去赔礼!”硬把他拖至前排。纪草走到尾巴见到古剑,忽把竹签收束起来,对准他脑门拍了下去,斥道:“你不是求剑赛的参赛剑钵,过来凑什么热闹!”旁边看到的人无不大笑,连纪草自己也忍不噗哧一笑,只有古剑尴尬的摸着赤辣辣的脑门,还是弄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十六位姑娘走过一圈回到台上,依序将竹签扔进一个大竹筒中。纪青云拿起竹筒,不住的上下左右翻转摇晃,确认所有的竹签完全混匀,在桌上重重一放,后退一步。一个乐游苑的年轻家仆拿着一本名簿朗声读道:“请山西八爪剑门孙福亮剑主准备抽签。”一个老者上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辞一番,才谨慎的夹起一支竹签,自己看了一眼,交给身旁的纪青云,朗声念道:“八爪剑门孙真抽中泽组第九剑门。”紧接着一名老学究跟着唱名一遍,大笔沾墨,在墙面上第二张红榜纸的第九行写下“八爪剑门孙真”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