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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6 章 边御史

作品: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绿萝裙| 分类:玄幻奇幻| 更新:2023-06-20| 下载:青青绿萝裙TXT下载

晏鸿之有很多学生,年龄跨度很大,像林新已经四十多岁,谢玄英才二十六,往上还有五六十岁的学生,和晏鸿之本人年纪差不多。

这也很正常,大儒的学生不一定比大儒小,达者为先,年纪大的拜年纪小的为师不罕见。

学生和学生之间,也有区别。

亲密如谢玄英,等于半个儿子,从小带到大,感情深厚,其次如林新,二十岁左右拜师,三十岁中进士,读书近十年,也如若家人。

但有些学生缘分浅。

或是在晏鸿之在书院讲课时,听过一年几个月的课,或是他停留在某地,跟随过几个月……双方有过短暂的师生情谊,可并未真正拜师。

这位边御史既是如此。

昔年,晏鸿之刚刚辞官回老家,闲着没事干,受朋友之邀到书院教课。

那是豪族的私塾,边御史是族中不受重视的旁支弟子。

晏鸿之在朋友家教教书,爬爬山,散散心,看看风景,待了小半年,腻了,遂告辞走人。

他原也没在意塾中的学生,谁想走后,边御史居然背着小包袱跟了过来。

问他为什么,他说愿意给先生当个书仆。

晏家也是大家族,旁支子弟遇到什么破事都有,晏鸿之没多问,就让他跟了。

边御史读书十分用功,没多久便展露才学。晏鸿之一看,这孩子有前途,就写信给朋友,让他好生照拂。

又对边御史说,我老师狱中自戕,我已弃官而去,你若打算治学,可以跟我,但如果打算走科举仕途,还是不要拜我为师,那只会害了你。

边御史这等出身,自不是为治学才读书,沉默了好几天,朝他磕了几个头,回家去了。

此后几年,他陆续考中童生、秀才,终于得到了族中的重视,正经上了书院。

三十五岁得中进士,为官一方。

假如故事到这里,也就是一个旁支子弟逆袭的人生,然而,世事哪有这般苏爽。

当官一年,父亲死了,丁忧三年。

因为座师致仕,朝中无人,许久才起复,去菀马寺养马。大夏有四大马地,北直隶、辽东、平凉、甘肃。

他去的辽东,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独子暴毙野外。

出生丧母,为官丧父,中年丧子,人生处处不顺。

任期满,正逢杨首辅清算政敌,京官外放,把不少看不顺眼的人丢去养马,他才得以回京,做了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

俗话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四十六岁中进士都不晚,何况是做官?但别忘了,古人寿命并不长。

三十岁争气点就能当祖父的时代,四十六岁也不小了。

一生中最青春的岁月,献给了科举,年富力强的十年,死爹又死儿子,再多的意气风发,今日也磋磨得七七八八。

所以,边御史在京城十分低调。

逢年过节,他会探望晏鸿之,送点礼物,平时不多走动,朝政上,他这个御史做得也很低调。

言官不能不参人,故而没事就纠察一下风纪,哪个大臣儿子在外为非作歹了,京城治安不好了,太监们又贪污受贿了。

保持着不多不少的弹劾,骂着可大可小的事情,似乎已丧失心气。

谢玄英没什么把握拉拢他。

谨慎起见,先去燕子胡同问问老师。

这一问,问出明堂了。

晏鸿之意味深长地告诉他:“慎之前两日刚来过,为他家孙子求娶隐娘。”

边御史,名修,字慎之。

谢玄英立马坐直了:“老师的意思呢?”

“这是她爹娘的事情,我不管。”晏鸿之沉吟,“要我说,那小子比辛家的靠谱一些。”

谢玄英讶然:“辛尚书家?”

“嗯。”晏鸿之道,“王厚文提了一嘴,我就见了见。”

“如何?”

“唯唯诺诺的,死读书。”晏鸿之摇摇头,“他们家人也多,就是不知道老大媳妇怎么想了。”

尚书的孙子和御史的孙子,天差地别。

嫁到辛家算高嫁,边家算低嫁,前者人口繁多,关系必定错综复杂,后者人口又太少,假如边御史夫妻一死,独木难支。

但话说回来,边家……“边家那个我也见了,在辽东出生的,很懂事,可嫁过去要吃苦。”晏鸿之叹气,“一个受委屈,一个受苦,我都不看好。”

谢玄英问:“外甥女自己怎么想?”

晏鸿之沉吟:“隐娘的心气有点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晏隐娘是晏家唯一的孙辈,她身子又不好,晏大奶奶自然疼如珠宝,晏鸿之常年在外,洪夫人性情随和,除了小时候隔三差五生病,几乎没有任何烦心的事。

她弟弟出生时,她已然开始上学。

晏鸿之空闲了教她诗文,洪夫人教点插花女红,母亲教点管家,可以说,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故此,她出落得格外出色,某种程度上,既有许意娘的玲珑敏捷,又有王絮娘的才华横溢。

父亲是户部中层官吏,位置不显赫但稳定,祖父是大儒,桃李满天下。辛家和边家同时看上她,并不奇怪。

谢玄英想想:“何时相看,老师知会我一声吧。”

和边御史搭关系,直接上门也太冒昧了,通过晏鸿之肯定更为妥当。

晏鸿之也乐得学生之间互帮互助,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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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相亲场合选择有限,通常选在道观佛寺,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佛面前众生平等,忌讳也没那么多。

和边家的相看,就在清虚观。

晏大奶奶带了晏隐娘,在后头和边太太说话,外头,谢玄英和晏大一起见了边御史。

边御史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可看起来比晏鸿之还老,满面风霜,一看就是吃过苦的人。

谢玄英和他聊起了辽东的马政。

边御史回答:“辽东马寺北起辽河套,南至复州湾,地方虽大,马却不多了,不过五六千。”

谢玄英微微吃惊:“这么少?”

“今夕不同往日啊。”边御史苦笑,“缺口多从马市补充,如今的军马,多是从女真朝鲜买来的。”

谢玄英下意识地算了算钱:“花费不少,还是桩朋银补买?”

“补买,按级每月分摊。”边御史随口就能答上来,“都指挥使一钱,镇抚七分,旗中再出五分。若马倒死、走失,马主桩银四两,指挥二两五钱,镇抚二两,旗军一两五。”

所谓桩朋银,其实就是桩头银和朋合银的统称,桩头银就是罚金,马死了丢了都要罚钱,朋合银是补贴,各级军官分摊,以减少罚金的数额。

否则,马主死了马匹,赔钱就能倾家荡产。

“有用吗?”谢玄英问得很仔细。

边御史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朋合银照交不误,罚银只多不少,军士深以为苦。”

谢玄英也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各级军士每月交钱,但说是补贴到买马,实则无法准确落地,个中猫腻太多,并未真正减轻负担。

他蹙眉思索。

晏大爷趁机问起了边小郎的功课。

边御史的口吻难掩自豪:“读书一向用功,从不用我们担心,已经考过童生,明年让他回老家,考个正经的功名再说。”

边小郎今年十六,此前又在辽东苦寒之地,能考出童生,足以证明读书不差,考个秀才也不会太难。

谢玄英收起思绪,瞥了眼侍立在后的边小郎。

这孩子规规矩矩地跟在长辈后头,明知道相看妻子,却表现得十分稳重,并未露出太多表情,更没有过多在意晏大爷。

是个老持稳重的孩子。

但或许……太稳重了一些。

大约一个时辰后,晏大奶奶遣人报:“奶奶和姑娘已经上完香了,预备去后面的广盛楼吃饭。”

边御史便立住脚步,笑道:“我还要带拙荆去求道符,就此别过。”

晏大爷道:“今日多有不便,过两日请你饮酒,父亲一直惦记着你。”

“改日再上门拜访。”边御史说,“子真先生不能饮酒,我带些好茶来。”

晏大爷笑了笑:“这样最好。”

双方友好地分别。

谢玄英陪着出了道观,却没去吃饭:“我去太医院接丹娘,就不一道去了。”

晏大爷却道:“你接了小妹过来,咱们一道,岂不热闹?”

谢玄英想了想,应下:“也好,劳兄嫂等一等。”

“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四下走走,广盛楼见。”

两方暂且分开,谢玄英驰马去太医院接人。

程丹若刚好下课,听说去新酒楼吃饭,欣然应允。

广盛楼开在城西北,楼上能看见莲花池,主打南方菜系,环境清幽。

一进门,就听见很多方言,粤语、闽南语、江西话,难懂的和天书没区别,自带加密效果。

菜色也与京城不同,凤尾虾、黄鱼汤、淡糟香螺片、白烧鱼翅。

亲戚间吃饭,不讲场面,点了几道家常菜。

程丹若问晏大奶奶:“清虚观的符灵不灵验?”

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晏大奶奶觑了眼女儿,示意她走远点洗个手,自己压低声音:“是个稳重大方的孩子,可——”

她摇摇头,言简意赅,“我舍不得她吃这个苦头。”

边小郎父亲早逝,母亲卧病在床,进门就当家做主了。这固然舒服,可支立门户有多难,晏大奶奶心里明白。

这不是她看好的人家。

又道,“中元我们打算去夕照寺放灯,你可要一块儿去?”

程丹若知道,京城周边的佛寺大大小小的不下七八家,惠元寺算魁首,往下还有别的寺庙,和惠元寺差异化竞争。

比如说,惠元寺祈福最好,夕照寺位于河边,地方空旷,最适合过盂兰盆节,大片河灯放下去蔚为壮观。

她一口应下:“我也该祭一祭父母了。”

晏大奶奶便露出笑意。

她自信女儿的优秀,却也清楚,自家丈夫只是个主事,在侍郎尚书家面前,总归低人一头。

和辛家相亲时,若有程丹若这个一品夫人在,隐娘也多些底气。

霞光照应,车马喧闹。

程丹若就这莲花池的水景,愉快地吃完了这顿便饭。

但一坐上马车,就开始发愁了:“没相中啊。”

谢玄英:“慎之兄其实还不错。”

他将对方对马政的了解复述了遍,评价道,“踏实做了不少事。”

程丹若精神了。

一个实干家,现在变成了只动嘴皮子的言官……边修真的甘心如此吗?从他给孙子说亲的策略看,可不像这么回事。

她忖度片时,下定决心:“没相中不要紧,我再给他说一个。”

说没说成不要紧,走动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熟了。

谢玄英:“说谁?”

玉娘根本插不上手,七娘也有谢二太太,她能说的姑娘可不多啊。

程丹若:“别催,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