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太宰治拿到手机时,视频的进度条已然过了大半，因此前情并不可知，只看到此时小小的手机屏幕中，梳着双环、垂桂等各式发髻的少女们或坐或立,都穿着鲜艳襦裙,环佩璎珞。另有管弦、丝竹、鼓瑟摆在手边脚边,皆神色欢畅。
她们拿起乐器说：为庆此番漂洋过海,重归家园,我们不如再奏一曲。
随着为首的两个少女分开,立于最后的少女手持木锤,敲起了台上如同装饰品一般的大型古朴的青铜乐器。
咚咚叮叮的声音即清脆明丽，又悠扬动人,仿佛是穿越时空传来的音符，伴随着流水般轻快的丝弦声，让人情不自禁陷入那不知隔了多少年岁，甜蜜朦胧的旧梦中。
这乐声一响起,正要从太宰治手中抢回手机的中原中也立马定住,连忙侧着身子去看手机里的画面。
舞台中心的女孩双手纤纤，拈花静立，恍若被定格在画中的旧时仕女。
随着左侧少女清扬的吟唱，密集的鼓点唤醒她,让她动了起来。
那飘飞花朵般的裙摆波浪实在太过炫目，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更不要说朝阳般明亮的眼神还有那蜜糖般甜美的笑脸。
她跳着,闯入正在演奏歌唱的姐妹们中，乱作一团笑着，旋转着。
乐声也随着少女的捣乱多有变动，一会儿以管竹为主,一会儿以丝弦为主，伴着活泼的鼓声，一会儿调皮的风吹过，一会儿灵动的水溅落。
最后的大合奏，所有的少女围在一起，将她们的快乐簇拥起来，让这份情感得以穿透一切屏障，传达给所有人。
乐声渐远，当中原中也反应过来时，少女们已经纷纷归位。跳舞的少女也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拈花静立。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们又回到了泛黄的古画之中，直让人怀疑，方才那般欢庆，只是误入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中原中也恍然片刻，想起了自己刚刚看到的介绍。
这是花国从海外寻回的数百件文物中的其中一件。
“恭喜你们回家了。”中原中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然后才注意到旁边好似少女们一样被画定格了的太宰治。
美妙歌舞传达的丰沛情感余韵未消，中原中也现在也生不起气来，就不打算继续追究太宰治又偷拿自己手机的事情了。
他正要伸手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太宰治突然手指一划，已经停止的视频再次恢复播放，精准回到乐声响起的那一秒。
即使看过一次，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停下动作看手机。如此反复三四遍，他才勉强从那令人着魔的表演中回过神来，忍无可忍把自己的手机夺了回来。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手机吗？想看用自己的看。”
罕见的，太宰治没再说气人的话，反而问中原中也：“中也很喜欢这个节目、这幅画对吧？”
看过了刚刚那场表演，回忆着少女们对古今经历的诉说，中原中也再看这幅本来不怎么能欣赏得了的古画，就觉得上面每个女孩都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思想，坚强又可爱，就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但是很可惜，她们肯定不会喜欢中也的。”太宰治提高声音，相当肯定。
“哈？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喜欢我？”中原中也拿着手机不服气地反问。
“因为当初抢走她们，害她们漂泊异乡的就是霓虹啊。”太宰治笑答，“你觉得她们会不会喜欢作为霓虹人的中也呢？”
中原中也的表情瞬间凝固。节目前半段，女孩们泪眼婆娑，诉说被迫离家的悲伤画面出现在脑海中，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裂缝劈开了。
“太宰干部。”太宰的属下轻轻敲了敲门，“森先生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知道了。”太宰治看了眼依旧在瞳孔地震的中原中也，离开了。
阳光照在走廊，放下手机的太宰治停在窗前，轻笑一声，穿过因丁达尔效应而出现的光束，走进了黑暗之中。
·
“我已经看过了报告，实在有些好奇。”
四年过去，森鸥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初登位的首领。此时的他大权在握，不会被他人所牵制。他微笑看着面前恭顺的少年，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兴致勃勃想要探究。
“太宰君竟然会放过斋藤先生和斋藤小姐的性命。”
虽然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而且现在想必已经在横滨湾沉底了，但太宰治可不是中原中也，从来不讲不伤无辜那一套。
事出反常必有妖，森鸥外自然要知道太宰治这么做的原因。
“首领的命令是给胆敢冒犯港·黑的人一点教训。”面对提问，太宰治言语冷静，“斋藤家的一切财产都已经收归港·黑，失去了所有的他们即使活下来，也只能在贫苦中惶惶不可终日，现在死反倒成了解脱。”
“这样吗？”森鸥外沉吟，不知道信了没。
“看来太宰君是因为那天自杀失败，所以看不得别人解脱啊。”
看着仿佛被猜中心思而不高兴的太宰治，森鸥外叹了口气：“总不能是因为斋藤先生喜欢花国文化，所以引起了太宰君的恻隐之心吧？”
说完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
在隐含嘲讽的笑声中，太宰治抬起头看向他。
森鸥外自问自答，摇着头说：“细想不太可能，毕竟太宰君你可是我的学生啊。”
将道德和情感践踏在脚下，一切以利益为先。这才是他们的本质。
太宰治突然也露出了笑容：“我刚刚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想要和森先生分享呢。”
两人对视，森鸥外微笑着示意太宰治接着说。
“前不久国际上放开了对花国文娱方面的封锁，有很多很有意思的节目和表演出现在了网络和电视上了呢，”太宰治双手插兜，意味深长。
“森先生亲眼看过她跳舞吗？”
少年的笑意加深，森鸥外的笑容淡去。
“竟然没见过吗？”太宰治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很美呢，”他说：“即使隔着屏幕也能看出来绝对不是随便几年能练出来的水平，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不跳给森先生看呢？如果跳的话，恐怕森先生立马就会沦陷了。”
“因为对上我，她根本不需要使美人计。”
森鸥外表情低落，苦笑着自嘲。
没有沉默、没有愤怒，森鸥外的反应并不如太宰治的预想，虚假得他一眼就能看穿。
难道是之前刺激太多，森先生已经免疫了？
“不过太宰君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提她比较好，被别人知道就不好了，”森鸥外语重心长地劝告，“因为她好像再过不久就要来横滨了呢。”
太宰治面不改色，只有大衣下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花国前不久和霓虹达成了经济文化方面合作的协议，太宰君也知道新上任的横滨市长一直想要大力发展横滨的文娱产业，所以主动提出了要让她过来指导呢。”
“毕竟是年纪轻轻就能做出那些节目，成为知名制作人，集各种才能于一身的全面人才。”森鸥外感叹。
“她答应了。”太宰治问。
“好像是答应了。”森鸥外笑，“太宰君很清楚，那孩子一向勇敢。”
要不然也不敢制定出那样的计划，还亲自下场，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既然是花国派来指导交流的人才，官方肯定会给她特殊待遇，不会允许她在本国出事，否则会引起外交争端。”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我想这才是她的底气吧。”
“我自然不会对她出手。”森鸥外托着脸说：“太宰君知道的，我对那个孩子的爱惜。”
听到这，太宰治露出嫌恶的表情。
明明是出手的成本太高，现在的港·黑支付不起，说什么爱惜，恶不恶心？
森鸥外并不介意太宰治的‘真情流露’，一脸忧愁地叹气：“如果说我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应该就是这份爱一旦被他人知晓，可能会有人铤而走险吧。”
“不过有关她的东西我都销毁了，想来不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察觉到。”
当初森鸥外在赶他们出办公室后，就把他所保留的和服、照片等物品全部都烧掉了。
当时官方派人封锁了一切相关消息，知道内幕的人极少，而森鸥外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她的痕迹，仿佛离开的只是一个被他利用过后又侥幸保住性命的无关之人。
目送太宰治离开办公室，森鸥外盯着办公室的地毯沉默了一会儿。
“爱丽丝？”他叫了一声。
因为不想看到太宰治，所以躲进内间的爱丽丝并没有回应他。森鸥外只好起身走进内间。
金发碧眼的洋装萝莉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特别兴奋地盯着手机，看表情是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屏幕里。
森鸥外走过去，起舞的少女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他立马移开视线。
“爱丽丝！”
被警告的爱丽丝不情愿地关掉了视频。
“林太郎太专横了，自己不看还不让别人看。”
是啊，明明早已打定主意不去看，结果千防万防没防住爱丽丝。
“算了。”森鸥外捂着脸，无奈地笑出了声，“你看吧。”
得到准许的爱丽丝立马点开视频继续看，在她身边的森鸥外放下手，看着屏幕中和自己那个以美貌著名的前未婚妻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的女孩，忍不住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
“干什么？”爱丽丝警惕地看着森鸥外，生怕他反悔又不让自己看了。
要是那样她就去找尾崎红叶，她肯定很愿意和自己一起看。
森鸥外指了指爱丽丝的耳朵。
“耳机拔掉，开公放。”
他听不到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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