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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修)

作品:全家就我不是穿书的[七零]| 作者:远芳古道|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3-02-28| 下载:远芳古道TXT下载

第1章

1969年春寒料峭。

河里的水都已经结了冰,幸舒兰从河边上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手里端着一个旧木盆子,挺着一个大肚子,眼看着就要临盆了。

寒风从她零乱的鬓发边吹过,吹散了一缕发丝。

冷风直往她骨头缝里钻,她停住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天灰蒙蒙的,太阳早没有了踪迹,似乎眼看就要下雨。

幸舒兰抬手抹了抹冰冷的脸,心想着赶紧将手上的衣服洗完,也好回去烤个火,暖和暖和身子。

河边上,已有几人正在洗衣服,有隔壁家的家旺嫂子,还有村东头的李庆婶,正在那里边聊着天边洗衣服。

见幸舒兰过来的时候,这两人还怔了一下。家旺嫂道:“舒兰,你怎么挺着大肚子过来洗衣服?你婆婆呢?”

幸舒兰愣了下,摇摇头,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婆婆半句不是。

她缓缓地将身子蹲了下去,将手里的木盆子往地上放。

旁边的家旺嫂见了,急忙上前帮忙,帮她把木盆放到了地上。

家旺嫂了摇了下头,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舒兰也一直都默默不出声,一直在默默地洗着木盆里的衣服。这一切,她做了很久了,从嫁过来开始,家里的衣服就是她洗的。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老实本分,又性格包子的媳妇。

家旺嫂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舒兰,有为什么时候回来?”

幸舒兰道:“有为说等我临产的时候,他就请假回来。”声音细软,温温柔柔的。

家旺嫂道:“有为要是看到你快生了,还替一家子洗衣服,心里还不得心疼死。”

幸舒兰却没有说话,是也没有说,不是也没有说。

谁不知道,有为是个孝子,他就算来了,又能怎样呢?

还能为了她对抗家里的爹娘?

幸舒兰苦笑着摇头。

默默地将衣服洗净了,这才吃力地直起身子,想把这木盆拿起来,却发现拿不动。

一旁的家旺嫂急忙又帮她把木盆端起来放她手上,劝道:“走慢点,你都八个月了,别把身子给累坏了。”

幸舒兰说了一声“谢谢家旺嫂”,就端着满盆子的衣服,慢慢地往家走。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家旺嫂道:“舒兰也是个可怜的,嫁过来十来年了,都没过上一个好日子。荷花婶那是往死里揉搓她,你说这么好的儿媳妇,荷花婶怎么就不喜欢呢?”

李庆婶却撇撇嘴道:“那能怪谁?是她自个不争气,性子柔得跟个包子似的,不欺负她还欺负谁?你看看招娣,都是荷花嫂的儿媳妇,人家怎么不欺负,光欺负她?两个儿媳妇都怀上了,一个在家躺着享福,一个却大冬天出来洗衣服,她自个儿没反抗。要是我,一封电报就给发到有为那里,或是随个军什么的,那也比窝在家里舒服。”

家旺嫂张了张嘴,却发现李庆婶虽然嘴皮子利索,说话戳人心肺管子,但她有些话并没有说错。幸舒兰性子是好,但就是太好了,所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嘛。

河边两位婶子嫂子在那里评论她的事,幸舒兰并不知道,她只是慢悠悠地走着。她也怕自己走快了,万一来个大摔跤,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所以她走得很慢啊。

路上又遇到了几位大婶大叔的,她朝大家打招呼,大家问她洗衣服呢,她点头。

离开后,却没有看到那些个大婶大叔们对着她的背影只摇头。

幸舒兰一进院门,就见到大嫂刘招娣在那里坐着,腿上放着一件大花棉袄,身上穿着军大衣。军大衣还是唐有为回来的时候,从部队带回来的,那是给幸舒兰的,结果却到了刘招娣的手上。

幸舒兰愣了好一会儿,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那件军大衣。

刘招娣看在眼里,朝着她得意地一笑:“这是咱姆妈给的。”用力地攥了一下军大衣,将滚圆的身子围了围。

这会,正好唐老太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盘子,盘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碗地瓜羹,旁边还有一个鸡蛋。

“来来,招娣,快吃了地瓜羹,还有鸡蛋,来年给有山生个大胖儿子。”唐老太笑呵呵地将地瓜羹和鸡蛋递了过去。

幸舒兰眼馋地看着,特别是那个鸡蛋,舔了舔嘴唇,嘴唇却干得起皮。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唐老太一个冷眼瞪了过去。

幸舒兰指着刘招娣身上的衣服:“姆妈,这衣服是有为寄来给我的,怕我怀孕冻着了,特意打的报告寄过来的。”又指了指刘招娣手上的鸡蛋道,“这鸡蛋,也是有为寄过来的军贴买的,都是儿媳妇,都怀孕了,为什么大嫂有,我没有?”

“什么你的他的?”唐老太道,“有为寄过来,那就是我和他爹的,我们给谁,那就是谁的。还不快去把衣服晒了,磨磨蹭蹭!”

幸舒兰张了张嘴,眼里有泪,心中有怨,但她是个老实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在唐老太瞪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嘴闭上了,用力地咬了咬牙,过去将满盆子的衣服,就要放在地上。

也不知道谁把水撒在地上,水一晚上下来已经结了冰,这一踩上去,她没有稳住身子。

她“啊”的一声惨叫着,人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倒下的瞬间,她看到了刘招娣狂喜与压抑的憋笑。

她朝唐老太喊:“姆妈,救我!”

唐老太正要走过去,却听到旁边刘招娣喊了一声“哎呀,姆妈啊,我要生了。”

唐老太急忙就去扶住刘招娣,刘招娣悄悄地回过头来,朝着幸舒兰递过去一个得意而又挑衅的眼神: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幸舒兰就躺在了冰冷的院子里,肚子一阵接着一阵地疼,她呼喊的声音一声又比一声急,也一声比一声痛苦,最后一声又比一声弱。

幸舒兰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肚子也越来越疼,最后已经疼麻了。

身子底下有血流出来,她心里有了绝望。

孩子!我的孩子!

幸舒兰绝望地喊:谁来救救她,救救她的孩子。

泪从脸庞下来。

“姆妈!”才五岁的小儿子小豆子就在院外玩,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跑到外面去玩,大哥跟他说一定要守着姆妈,有事就让二哥去喊他。

小豆子一直都记着大哥的话,也不敢离姆妈多远。

小豆子想要拉起姆妈,但是他人小力气小,又怎么可能拉得起大肚子的姆妈,这一拉,人没拉起来,自己反而摔在了幸舒兰的身上。

小豆了顿时吓得更哭了。

幸舒兰捂着肚子,咬着牙艰难地朝小豆子喊:“去喊人……救姆妈。”

小豆子最先喊的人是唐老太,但是唐老太人在刘招娣的屋子里,那边似乎也要生了,唐老太没理他。

“去隔壁……喊你家旺婶……”就喊出这么一句话,就费了幸舒兰好大的劲。

喊完,她就没有力气了。

身子一个劲地发冷,视线越来越模糊,幸舒兰觉得生命就快要从她身上流失了。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丈夫回来了。

披着寒露,他带着一身寒气,奔到了她跟前。

“你怎么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她听到“丈夫”跟她说。

她张嘴喊:“有为,你回来了?”

唐文远一听她喊“有为”,就知道她意识涣散认错人了,也没有纠着她的语病,把人扶了起来,正巧小豆子喊来了家旺嫂。

家旺嫂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糖包,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该在学校吗?”

唐文远没有时间跟家旺嫂解释,家旺嫂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答案。

这时的幸舒兰的生命最主要。

血流了一地,只怕要不好了,得赶紧送去医院才行。

“糖包,快,赶紧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不知何时,唐家旺驾着车过来了。

唐家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起来像五六十岁的人,头发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补丁,但身体挺拔,一双又糙又厚的大手握着赶牛车的鞭子,很快就到了唐文远的面前。

看到唐家旺,家旺嫂一点也不惊讶,显然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原来是小豆子哭着出去找人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河边洗衣服回来的家旺嫂。家旺嫂一听幸舒兰摔倒了,就想见了事情可能不太好,就叫过了旁边一个玩耍的小孩,让他赶紧去地里通知唐老头,把这边的危机情况告诉那边干活的人。

谁曾想,唐老头没有过来,她男人唐家旺倒先过来了。

正好,也省了他们去叫车的时间了。

唐文远急忙回屋拿了一床棉被,家里的棉被并不太多,当年幸舒兰陪嫁过来的那十几床的被子,被唐老太以各种理由拿走了,如今也只剩下了两床厚棉被,还有两床薄棉被,显然是不够的。

出来的时候,发现幸舒兰早就已经被抱到了板车上,下面铺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显然是家旺嫂去自家拿的。

唐文远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现在天气还冷,又有风,生病的人体质虚,一路上肯定会受冻。

如今一床垫着,另一床铺在上面,正正好。

唐文远细心地想到,现在便宜妈身上都是血,家旺嫂家的被子肯定地被弄脏,就想用自家的被子铺在下面,而由家旺嫂家的被子盖上面。

家旺嫂却道:“就是一床被子,人要紧。”

直接就把唐文远肩上的被子盖在了幸舒兰身上,便是如此,幸舒兰依然冷得直打颤。

这种冷是从内而外的散发,多少被子都不够。

此时的幸舒兰已经意识涣散了,勉力地睁开眼睛,就见到了家旺嫂一脸的关怀,还有旁边大儿子也在旁边。

却并没有丈夫的身影,她吃力地问:“有为呢?”

家旺嫂道:“有为还在部队里,没赶回来呢。”

幸舒兰怔了怔,原来之前看到的并不是有为吗?只是她的错觉。

家旺嫂朝唐文远招呼:“糖包,快,上车。”

唐家坝的牛车,是那种能够装粮食的大板车,平日里也会有人坐牛车去镇上赶个集什么的。

如今,幸舒兰躺在牛车上,就占了很大的位置,倒还是能够坐得下一两个人,但是肯定会不舒服的。

唐文远道:“婶,你先陪着去,我回家再拿点东西,随后就骑自行车赶过来。”

他得准备吃食,如今可不像后世,外面什么都可以买,如今是不兴做生意的。还有钱,去医院少不了花钱,这些都得提前准备。

家旺嫂一想,也行,牛车上少一个人就少一分重量,牛车也能赶得更快,便道:“那你快去快回,我们先走。”

唐文远也不敢耽搁,从小豆子嘴里知道唐老太在大房那里,他就去了大房。

就见大房那里,刘招娣躺在床上,正在吃东西,哪里还有要生孩子的迹象。

而唐老太却坐在竹椅上守在床边,正跟刘招娣有说有笑。

对比便宜老妈的生死不明,唐文远怒从心间起,一把就把唐老太从竹椅上拉了起来。

“钱呢?”

“什么钱?”

“给我钱,我要送我妈去医院!”

唐老太顿时就怒了:“你个瘪犊子,钱是大风吹来的?生孩子在家不能生,非得上医院?”

“我妈是难产,她肚子怀的是你孙子。”

但唐老太还是不愿意拿钱,钱是她的命根子,进了她口袋的钱,谁都别想往外掏,亲孙子都不行。

唐文远不愿意跟她废话了,他怎会不知道唐老太的劣根性,想要她主动拿出钱来,那是不可能的。

他也没有那个时间跟她去废话,直接就奔去了爷奶住的上房。

唐老太一看,哪还能猜不出来他想要干什么,顿时就急了,也跟了上去,果然就看到了唐文远在那里翻箱倒柜。

唐老太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文远记忆里有唐老太藏钱的位置,那是原身给他的记忆。

原身作唐家的大孙子,那是受宠的,从他能够和唐小叔一起上高中就能够看得出来了。

但此时,他按着原身记忆的位置遍了,却并没有找到钱。

此时,唐老太用力地拉着他,不让他动,说什么都不愿意给钱。

唐文远没这个时间跟她废话,直接就去了厨房,他记得厨房里还有些肉粥,那是今天早上唐有才去镇高中上学之前,家里给煮的。

唐老太对留在家里的这个大儿子和小儿子,都疼得很,特别是小儿子唐有才,觉得那是继二儿子之后另一个有出息的,只要唐有才在家,顿顿肉菜少不了。

他得赶紧打包了去,去了医院后再热热,幸舒兰醒了后正好能吃上热乎粥。

想了想,又去屋里拿了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此时,唐老太已经跟了出来,见到他在拿吃食,吼道:“放手!你干什么?这是给你大姆肚子里的小弟弟吃的。”

唐文远冷笑,还小弟弟呢?刘招娣这一胎生的可是女儿,唐有山这一辈子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也不理她,直接就去推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

这自行车,是五年前唐有为探亲休假回来时买的,花了好几张工业票,好不容易买到的。

如今的一辆自行车,比后世的宝马奔驰都稀奇,有钱都买不到那种。

本来是买给幸舒兰的,她在县里高中教书的,想要每天回家就得骑自行车。

谁知道这自行车最后却成了唐有才的专属,成了他在高中炫耀的资本。

当然,如今已经成了唐文远的了。

此时的唐老太,见院子里早就没有了幸舒兰的人影,还能想不到什么?顿时就急了,拉住他道:“不能去!”让她死在医院里算了。这句话没说出口,但了解她性格的唐文远却瞬间懂了。

唐文远用力撞开了拉住他的唐老太,冷冷地瞪向她:“你最好祈祷我妈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唐老太何时见过唐文远这样恶狠狠的眼睛,倒是被他惊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了,追了出去:“你还能把我怎样?她出不出事,关我什么事?”

唐文远不理她,拿了个袋子将食盒包了起来,绑在了自行车把手上,把被子绑到了自行车后座上,骑上车就冲出了院子,只扔下一个气极败坏的唐老太在那里“哎哟哎哟”地只叫嚷。

唐家一阵的鸡飞狗跳。

这些唐文远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理。

他骑车快,很快就追上了在前面飞快驾驶着的牛车。他赶紧把自行车后座上的被子取了下来,盖到了幸舒兰的身上。

此时的幸舒兰已经不太好了,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还不停地冒着冷汗。

牛车在前面跑,唐文远骑着车子在后面。

可以说,这是第一次唐家旺把牛车赶出了拖拉机的感觉,时间不等人,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等到了医院,被推进产房的时候,幸舒兰已经不行了。

危在旦夕。

唐文远一双手紧紧地绞着,望着亮着的产房,他想到了书中对于幸舒兰的描写,只有一句话:

难产于生下女儿唐恬恬的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