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 81 章 平行世界

作品:御前美人| 作者:衮衮|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2-03-31| 下载:衮衮TXT下载

第81章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姜央今日一整天的遭遇,那是真真儿把这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前半晌儿是凶险难料,估摸着那会子老天爷也在打盹,没留神叫那几个恶鬼溜进来,又是劫色又是跳水,闹得鸡飞狗跳,险些要了姜央和云岫的命。好在后半晌,他总算清醒过来,派了个更“恶”的鬼来亡羊补牢,把姜央从湖底捞出来不说,还顺道把那几个乱闯门的色中饿鬼给镇住了。

姜央换下湿衣衫,略作休整,从里间出来。

水榭内外早已布满锦衣卫,或忙着收集证据,或伏案攥写案牍。绣春刀横在腰间,刀鞘撞击鸾带,随步伐“叮叮”细响。

小瀛台在帝京颇具盛名,今儿来这里赴宴的又都是京中权贵,锦衣卫会介入也不奇怪。

但让姜央惊讶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也来了。飞鱼服威严贵气,不可亵渎,却是哈腰抱拳,同面前着仆佣衣裳的少年说话,神色惶恐恭敬。

姜央侧眸瞧了一眼,认出他是那个从湖里救她上岸的少年。

也是那个将她当作面粉口袋、毫不客气地扔上岸的莽夫……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于情于理,姜央都该好好跟人道声“谢”,就算不用像话本子上那样以身相许,但至少也该客客气气地行个礼。

然而这声“谢”,她委实说不出口。

她是谁啊?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帝京城有头有脸的千金小姐。虽不至于金贵到被床榻上一粒豌豆膈哭,但也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客!似这般叫人当作面粉口袋摔扔在地,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可今天却偏偏……

姜央咬紧下唇,透过缝隙剜了眼并蒂莲花门框前的高挑身影,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怨怼。

卫烬正低头同锦衣卫指挥使说话,捏着下巴,凝着眉,神情好不专注。

一股恶寒毫无征兆地袭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抖出两手鸡皮疙瘩。回头瞧眼怨气的源头吧,除了那抹茜红倩影外,什么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夕阳余晖在湖面粼粼摇曳的错觉,她背影笔挺异常,竟有几分和他暗暗较劲的倔强。

呵,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救了她一命,不道谢也就罢了,竟还埋怨起他来了。早知就不该救她!如此,自己衣裳就不会湿,也不会被迫寻一套仆人的粗布短打换上,更不会叫这粗布料子折腾得浑身奇痒。

好心当作驴肝肺……

“嘁!”卫烬不屑一哂。

卓晏正坐在紫檀案前奋笔疾书,帮忙做笔录,听见这声,他下意识停笔,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便抬头问他:“怎的,有何不妥?”

“不,并无不妥。”卫烬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声线跟着降下,“我就是想起了孔圣人的女子和小人论,心里头有些感慨罢了。”

突然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卓晏挑着高低眉,纳罕地“嗯”了声,脑子转不过来弯儿。

那厢姜央却已经深深蹙起秀眉。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孔圣人也就说过这个了。

眼下云岫还在里间休息,整间屋子里就她一个女子,这话里话外是在说谁?傻子都能猜出来。

可真有意思,自己还没因他的鲁莽行径寻他算账,他倒先学会倒打一耙了。好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心眼竟然比针尖儿还小。

人的忍耐到底是有限的,合眸平了平气,姜央冷声道:“公子既然有如此感慨,那便请回吧。‘小人’的地盘,可容不下什么‘大佛’。”

此言一出,水榭内外顷刻间安静下来。无论是审讯的,还是誊写供词的,都似叫人施了定身法,望着姜央,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整个鸡蛋。

姜央目光从他们脸上流淌过,眉间凝起些许疑色,不过是教训了庄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仆人,他们何至于震惊如斯?

何至于?怎么不至于!

他可是北颐太子,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常动动嘴皮子说句好话,旁人都得三跪九叩感激涕零。眼下为救这丫头落魄成这样,没讨到半句“谢”也就算了,竟还被下了逐客令?

逐他这个太子?

呵。

卫烬面沉如水滴,手负在背后捏了捏拳,与生俱来的矜骄与火气一并涌上心头,朝姜央疾走而去,右手高高举起。

卓晏脑袋“嗡”了声,他和卫烬从小便在一处玩闹,太清楚他的暴脾气,尤其是对姑娘。“怜香惜玉”四个字,他可从来不认识。

唯恐再生事端,卓晏忙扔了笔,提着衣裳下摆,起身上去拦。

可他脚才刚跨出去,却见卫烬忽然停了脚步,在姜央面前站定,重重抬起的右手似有若无地擦过她面颊,落在她发间微微偏斜的银月流苏簪,轻轻扶正。

凤眸望着姜央,似笑非笑,单寒的声线在齿间几多研磨,带着浓浓的挑衅:“正因为是‘小人’的地盘,才需要我这尊‘大佛’时刻驻守,帮姑娘辟邪,是也不是?”

姜央:“……”

卓晏:“……”

*

卫烬就这么留下来了。

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留在了小瀛台,成了姜央的护卫,时刻“守护”她的安危。

当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守护”。

姜央在湖心亭用膳,卫烬便拿鸡毛掸子在旁边横扫,闹得尘埃漫天,美其名曰“恐桌椅不干净,影响姑娘食欲”;

姜央去后院闲逛,卫烬跟着一块散步,手里牵着细犬,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瞧见谁都“汪汪”叫个不停,吓得人心窝直“咚咚”;

就连姜央去小瀛台抚琴,卫烬也要跟着凑趣。明明半点音律不懂,却硬是扯片柳叶贴在唇边,姜央每拨一次弦,他便跟着吹一次哨。好好的天籁被带得跑过山路十八弯,闻者无不皱眉捂耳。

“辟邪归辟邪,兄台这般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干扰我练琴,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姜央“唰”地一扫琴弦,强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怒气,寒声警告道。

她惯常是个好脾气,手底下人犯了错,她都不忍心说重话责罚,眼下如此,当真是忍无可忍。若不是碍于自己目下还顶着师姐沈绛年的名号,她当真想将这赖皮猴撕了丢湖里去!

卓晏和云岫都自觉矮下脑袋,不敢言声。整个水榭寂静如斯,唯清风“沙沙”翻动琴谱,带乱案头一缕线香轻烟。

而那厢罪魁祸首还是一副陶然模样,仍是一身仆人衣裳靠坐在窗边,支着腿,手闲闲搭在膝头把玩柳叶。阳光自他身后倾泻而入,同他高高扬起的下颌一样张扬,不可一世。

“勤能补拙,在下也是为了早日感悟音律奥秘,才这般努力跟着姑娘练习。说起来……‘勤’这一字,还是贵师门代代相传的祖训不是?”

他边说边朝姜央挑了下眉,浑然一副不怕刀剐,也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你越是跟他吵,他就越是顺杆爬。

简直……

“不要脸!”姜央气得牙根痒痒,恶狠狠瞪他一眼,便自拿了琴谱转身去向对面窗边兀自钻研,留给他一个莫名倔强的后脑勺。

赤/裸裸的嫌弃。

卫烬禁不住“嗤”声笑出声,兴味地托腮打量面前那颗圆滚滚的小脑袋瓜,舔了舔嘴角,还是没打算走。随手从旁边的多宝槅上抽出一本书,也不管是什么,便靠着窗优哉游哉地翻阅起来。

午后的暖阳流淌在他身上,恣意又张狂。

这是打算对峙到底了?

卓晏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他的确是倾慕沈绛年的美名,也很想同她结交,一道参悟琴之道,可万万不是这么个结交法!就眼下这光景,也别说结交了,只怕沈姑娘已经连他也一并憎恨上了。

这杀千刀的卫烬!

不是说好只陪他来听琴的吗,怎么忽然就闹起英雄救美了?救便救吧,还救出了血海深仇。直接挑明自己身份就能轻松解除误会的事,他偏还玩上瘾了。

头先他因绛年姑娘不喜金钱俗物,使出了吃奶的劲哄这家伙穿粗布麻衣,他都宁死不从,这几日却是主动跟他借下人衣裳,还充起了他家乡下来的穷亲戚,跑小瀛台跑得比他还勤。问他个中缘由,他还说是为了查案。

查案?查什么案?有什么案子已经严重到,必须要他这堂堂一国太子亲自出马的地步了?

且还是跟姑娘有关的……

骗谁呢?认识他十多年了,哪里见过他这样?

卓晏皱着脸咋舌不已,各觑了两人一眼,唯恐战火燎到自己身上,赶忙收拾东西,胡乱找了个借口,便拉着云岫一道退出门。

夏日的午后总是困倦的,迎面吹来的风都夹杂着燥意。好在屋里摆着冰鉴,能暂解暑气。檐下装着细篾卷帘,一片片高低错落着,叫风吹得“咯咯”响,轻幔都吹气般鼓了起来。

幔帘一角撩过琴谱,姜央伸手拨开,顺势掩在唇边打了个呵欠。

美人的美在骨不在皮,姜央的精致更是从脸颊一直蔓延到指尖。一双手生得白皙纤长,仿佛玉兰微微绽开的花尖,轻轻搭在唇边,愈发衬得朱唇皓齿,眉眼如画,似收藏了整个夏日的明媚,拓下来足可欣赏一辈子。

回身瞧一眼后头的人,呵,果然已经睡着了。

他双手交叉横在胸前,书摊开丢在一边,头微微垂着,一动不动。

发丝顺着脸颊滑落至睫尖,被阳光晕染,折射出细碎的辉煌,身上的粗衣竟也显出几分贵气来,像一幅装帧精美的工笔画,安静地装点着慵懒的人间。

连日的画面如皮影戏般,一幕幕掠过脑海,姜央眯起眼,隐约恍惚。

他也是累着了吧,不然何至于就这么睡着了?这莽夫虽说胡闹了些,但宴会这几日也的的确确驻守小瀛台,不叫外头的宵小乘虚而入。

“不说话的时候,也没那么招人恨嘛……”

姜央嘟囔着,起身去内室找了条毯子,跪坐在卫烬边上,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收起地上的书,扭身正要回去,觑着他安静的睡颜,又不经心生好奇。

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叫锦衣卫指挥使对他俯首称臣。卓氏家大业大是不假,但还不至于随手抓个亲戚就能在帝京横着走。

且还生得这般好相貌……

视线沿着他深邃的眉眼下滑,姜央情不自禁抬起手,隔空描摹他高挺的鼻梁。

他没发现,犹自垂首睡得酣甜。那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下来,在夏日浓烈的阳光下,很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同平日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央抿笑,胆子也越发壮实,指尖在他鼻尖悬停须臾,缓缓向下靠近。

一分、一寸……再有一点便能够着。

可好死不死,偏就在这个时候,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